宣明曜想,她當然要接下這個擔子。


    哪怕有許多人反對,哪怕路上會有無數絆子,她也要這麽做。


    她知道,自己這次是鋌而走險了。


    哪怕已經做好了極為嚴密的部署,但凡事都會有失敗的可能。


    而這件事一旦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刺王殺駕,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即便她是父皇的骨肉,一旦被查出,最好的結果也是“病逝”。


    可是,她不能再等了。


    她必須要讓父皇短暫讓權一段時日。


    宮宴的第二日,她曾提請父皇給元穎官職一事。


    甚至,為了怕引起忌憚,她思量過後,隻要了大理寺丞一職。


    兩江一行,元穎也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大理寺丞不過是從六品上的官職,以元穎的出身和能力來說,她自然是當得起的。


    可父皇駁回了她的請奏。


    “嘉雲到底是元卿唯一的愛女,跟著你去兩江已經是朕通融下的任性之舉,她若有什麽差池,豈非讓朕無顏麵對元卿。且朕記得,她如今也已及笄,想來元卿應該為她議親了,哪能和你一般折騰了。”


    議親?


    宣明曜麵上保持著平靜,心下卻是冷笑不止。


    元定安既然願意元穎隨她去兩江,想要培養女兒的心思簡直再明顯不過。


    但即便如此,父皇還是能用一句輕飄飄的議婚搪塞過去,仿若女人的所有價值隻在這裏了。


    當然,最讓宣明曜無法忍受的,是接下來的一句話。


    “嘉雲這孩子也算是朕看著長大的,溫恭知禮,是個不錯的孩子。你說,朕將她選定為宣家的兒媳如何?”


    宣家的兒媳?


    宣明曜抬眸低聲道。


    “父皇的意思是?”


    “元辰如何?”


    聖上好似是真的突然考慮起了大皇子的婚事一般,真情實感地跟自己的女兒討論了起來。


    宣明曜隻覺可笑得緊。


    他不是真的想賜婚,他隻是在拿捏和敲打自己。


    告訴自己,即便如今成了景王,但隻要他這位帝王一個不順心,便能隨意拿捏她身邊之人的婚事,甚至於,是她的婚事。


    元穎的出身,注定她不適合做皇子妃,除非父皇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讓那位皇子參與奪嫡。


    畢竟,元穎的身上可是有著一半漠北的血脈。


    但父皇會舍得現在就將大皇子逐出奪嫡這盤局嗎?


    顯然並不會。


    所以,那隻是拿來要挾和震懾自己的。


    宣明曜表麵上自然是將這件事揭過去,不再多提,好似已經察覺到自己言行的過錯一般。


    但轉頭回到永寧殿,她便開始緊鑼密鼓策劃了這起刺殺事件。


    她不想做到如此地步。


    倒不是對這個父皇有什麽感情。


    上一世漠北的那些歲月裏,她早就對所謂的父女之情不抱任何期盼了。


    隻是,如今她羽翼未豐,還需要父皇牢牢坐在這個位子上。


    當然,雖然皇位牢固,但手最好還是鬆一鬆。


    安靜越是十二律這件事,她早就已經知曉。


    樂錦她們在兩江探聽到了卞明瑞手下有支絕密人手的消息,且其中還有人似乎已經進入了宮闈。


    但更多的,她們也打聽不到了。


    這些消息,已經是樂錦用盡了手段才得來的。


    但隻要有這條消息就夠了。


    之前是不知曉,一旦知曉宮裏有“鬼”,想要“捉鬼”,其實並不難。


    畢竟,這宮裏才是她經營最久的地盤。


    安靜越就這麽露出了水麵。


    她的身家背景全是假的。


    安家的確有過一個小姐,但五歲那年就高熱不退早夭了。


    而安靜越,便是在那之後頂替了安小姐的身份。


    她原本叫什麽,是哪裏的人,都已經無從查起。


    而安家,顯然也是和鄞朝有關聯的。


    這些東西,其實並不難查,但是前提是,需得知道安靜越身份有異。


    所以,宣明曜握著安靜越這重身份的秘密,一直未曾貿然行動。


    除了截停替換掉她和兩江的書信之外。


    而如今,她用安靜越的命,來助她完成這一局。


    就算往下查,她也已經命人安排好了,一切都是鄞朝餘孽所為。


    和她,沒有半分關係。


    當然,為了防止安靜越下手過重,安靜越其實是在中了藥的情況下被抬到的紫宸殿。


    說實話,她能夠刺出第二下,已經是超出宣明曜的預料了。


    由此,也可見她的好父皇如今是過得有多麽安逸,連一個中了藥的弱女子都不能第一時間製服了。


    “陛下,臣以為此舉不妥。太子監國自是理所應當,禮王殿下從旁協理,臣等也是絕無二言。隻是,景王殿下到底是女兒身,入朝參政已實屬特例,如今還命其協理監國,臣隻怕民間議論紛紜,於陛下聖譽有損。”


    說這話的自然是徐太傅。


    他知道這話會開罪景王,可身為百官之首,這話他必須來說。


    女子封王這件事本就是開天辟地頭一遭,聖上的聖旨發下來前,滿朝文武竟是無一人知曉,打了眾人一個猝不及防。


    入大理寺這件事,眾人倒算是有了準備。


    畢竟都已經封王了,定然是要讓其在朝廷曆練一二的。


    大理寺倒也算是個他們能接受的選擇。


    可誰都沒想到,這大理寺還沒進,居然又弄出了一出監國。


    於情於理,徐太傅都必須站出來反對了。


    這道聖旨頒布下去,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朝野震動了。


    “景王雖是女子,但兩江逆案若非她臨危決斷,怕是朕還要繼續做個瞎子和聾子,竟是不知治下出了如此之事,哪日讓人打進皇都來都未可知。而滿朝文武這麽多重臣,卻被兩江逆黨瞞得密不透風。若不是她,你等今日還能在此跟朕說話?她立下如此大功,在朕諸子之中乃是最為出眾的,如何不能協理太子監國?”


    “其他人呢?也都是如此想的嗎?”


    聖上說到後麵咳嗽了好幾聲,嚇得江寅忙觀察傷口,生怕那傷處又再次沁出鮮血來。


    咳嗽完這幾聲後,本就受傷後疼痛難忍的聖上這下子更加虛弱了幾分。


    常珣比起景王,更像是太子黨,此時態度頗為中立,但元定安可是堅定站在宣明曜這邊的,自然想說些什麽。


    可常珣微微對他搖了搖頭,示意此時不要輕舉妄動。


    元定安思量片刻,還是將讚成的話咽了回去。


    “陛下,景王殿下的確才德出眾,但她畢竟是女子,且從未在朝堂曆練過,民間怕也會起風波,如今秋闈在即,臣擔心這些學子們會有異議。屆時,再引發不必要的爭端。”


    一旁的吏部尚書也是反對道。


    畢竟,那些學子們可是最愛寫詩詞談論時事的,雖說皇家之事不可多加妄議,但要想堵住天下學子悠悠之口,也不是件易事。


    眼見要將宣明曜扯到了秋闈學子的對立麵,聖上氣極反笑,沉默許久終於再開口了。


    他的聲音低沉了幾分,但說出的話卻讓底下跪著的人心頭都是一顫。


    “你們一個個如此義憤填膺,到底是真的為朕為朝廷考慮,還是出於私心?還是說,你們如今已經選定了自己的新主子,所以才如此急切為他們爭取?”


    這話,可是直指太子和禮王了。


    兩人忙不迭跪下,但卻也是一字不敢多說。


    “臣等絕無此心。”


    大臣們也是立刻請罪。


    這等罪名,他們可不敢擔啊。


    殿內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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