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吏部離開不過半個時辰,元穎又浩浩蕩蕩帶著人回來了。


    這次出來迎接的,還是剛剛那位員外郎。


    “元大人,可是已經補齊了大理寺卿官印?”


    “鄭大人。”


    元穎看著眼前雖然眼神裏滿是輕蔑和不屑的男人,緩緩扯開嘴角,冷冷一笑。


    “在下敢問一句,必須見大理寺卿官印才肯放人,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吏部的意思?”


    鄭大人圓目一睜,下意識便回道。


    “那自然是吏部的意思。見官印才放人,這是規矩。”


    “規矩?若說規矩,景王殿下如今奉旨協理監國,吏部刑部皆在景王殿下統轄之下,親王璽印如何不能從你刑部提審犯人?還是說,你刑部下定了決心便是要窩藏嫌犯,與殿下更是與朝廷作對?!乃至藐視君上,陽奉陰違,更存了不臣之心?”


    元穎的話讓鄭大人渾身汗毛豎起,下意識便跳腳反駁。


    “胡說八道,我吏部上下忠心耿耿,何來作對一說。”


    這種罪名吏部可擔不得,他更不能擔。


    便是一個懷疑和揣測,對於他的仕途而言那都是一記重創。


    “反正我們隻認大理寺卿官印,元大人不要在這裏胡攪蠻纏了,還是快些回去請景王殿下去找大理寺卿加蓋官印吧。”


    說著還用元穎也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嘀咕了一句。


    “到底是女子。”


    瞧瞧這話。


    元穎直接氣極反笑。


    胡攪蠻纏這種詞都用上了。


    不像在跟同僚說話,更像是居高臨下地申斥小輩或者說以男人的身份批評女子。


    仿若這種詞天生就該和女子綁定一般。


    “鄭大人,趙霖是吏部的官員不假,可更是秦尚書的乘龍快婿。秦尚書保趙霖,到底是為了吏部還是他秦家,你心裏也該有些數。你給他們秦家當狗,可曾想過他們把你推出來當擋箭牌是何後果?殿下統轄吏部,你可別拜錯了山頭,折了自己的命!”


    “你!”


    “在我吏部的地盤上你敢如此放肆!景王殿下便是如此管教……”


    元穎這番話說得可謂是十分尖銳,鄭大人氣得直接用手指點著元穎,一副要發火爆發的模樣。


    可下一瞬,元穎的話直接讓他未說出口的話夾斷在了嗓子中。


    “鄭大人可還記得沂縣的張氏?”


    什,什麽?


    張氏?!


    鄭大人的臉色霎那間蒼白無比,原本指點的手也不自覺放了下來。


    “你,你在說什麽?什麽張氏?”


    “鄭大人不記得了?張氏可是您的發妻啊,在娶如今這位高門千金之前,您在沂縣可是有妻子的。怎麽,要在下再詳細為您說說嗎?說一說張氏如何為您孝順公婆,生兒育女,甚至辛苦浣衣攢錢供您科考。可最後卻被休棄逐出家門,帶著孩子四處飄零,最後孤苦無依死在街頭。彼時鄭大人您在做什麽?”


    元穎緩緩往前踱步,而鄭大人下意識地後退,剛剛還高高在上的氣焰和囂張全都煙消雲散,眼角眉梢間都是不自覺的緊張。


    “那是您在洞房花燭,在仕途得意呢。是啊,被人榜下捉婿,娶了名門千金,靠著嶽丈提拔,不必到偏遠的郡縣去,而是可以直接留在皇都為官,這是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福氣。可惜了,是用張氏和一雙兒女的命換來的。鄭大人午夜夢回的時候,可有夢見張氏帶著孩子來找你追魂索命?這些年來鄭大人膝下一直再無子嗣,可想過是否是自己作孽太多的緣故?”


    她知道!


    她真的什麽都知道!


    鄭大人沒想到自己一直深藏的往事居然會有被人扒出來的一日,還是被自己瞧不起的女人扒了出來。


    那些事,他明明都處理幹淨了,怎麽會?


    “凡事做過,必定留痕。鄭大人,你若真的問心無愧,又在懼怕些什麽呢?”


    元穎笑眯眯看著眼前不自覺顫栗的男子,低聲道。


    “現在,鄭大人是準備乖乖接過這道親王手令,還是要繼續鬧下去,讓在下再抖摟出一些事來。比如,您這幾年為了子嗣,在外頭養的……”


    “下官立刻去請趙霖趙大人前來。”


    鄭大人下意識便打斷了元穎的話。


    不能讓她繼續說下去了。


    再說下去,自己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怕是都要毀於一旦了。


    “鄭大人果然是個聰明人。在下就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那種胡攪蠻纏的,最是煩人,鄭大人說是嗎?”


    元穎雖然是剛及笄的年紀,但站在那裏,身上的威壓幾乎讓鄭大人頭都不敢再抬起了。


    “是,是,是。元大人說得極是。”


    一副點頭哈腰的模樣,絲毫沒了剛剛氣焰囂張的模樣,即便麵對元穎直接將胡攪蠻纏四個字扔回到他臉上這般的做法,他也是不敢再有一點兒的怒色。


    被人拿捏住了最致命的把柄,哪裏還能再囂張得起來?


    “去請趙霖來吧,記得別引起他的注意,不然在下還得費些功夫將人帶走。這若是太麻煩了,我這個人啊,到底是女子,到時候就不知道會不會當眾說出什麽不該說的了。”


    “是,是。”


    鄭大人忙不迭應下來。


    元穎一會兒要是真將這件事說了出來,這吏部也不是一塊鐵板的,有的是他的平級或者下屬想要把他拉下來。


    這等於給他們送上一個最稱心如意的理由。


    而且,他們絕對會用最快的速度將這件事傳到自己的妻子和嶽丈耳朵中。


    那自己的仕途才是真正完了。


    他如何不怕?


    此時,鄭大人已經顧不上是否得罪秦尚書了。


    景王手底下的人如此強勢,大不了他就在秦尚書麵前自認無能,反正最多也就是坐冷板凳罷了,畢竟他一個小小員外郎,哪裏真的能和景王跟前的紅人兒掰手腕。


    而且,一旦趙霖真交到了大理寺,查出了什麽問題。


    秦尚書這個吏部尚書的位子還能不能繼續安穩坐下去,那都是兩說。


    他可不信,秦尚書力保趙霖,隻是因為趙霖是他的女婿,沒有旁的緣故。


    秦尚書膝下五個女兒,為何就偏偏看重趙霖?


    這裏頭的貓膩可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如今自己若是不投向景王,立刻就得前途盡毀。


    若是投向景王,說不定還能掙紮出一條活路。


    抱著這樣的想法,鄭大人就以公務要緊事為借口,將趙霖騙了過去。


    而後,安靜退到一旁,看著趙霖被五花大綁,仿若是殺豬一般直接抬走了。


    “今日便多謝鄭大人的配合了。那麽,回見了。”


    元穎還是那副淡然淺笑的模樣,可鄭大人看著她身後那被捆紮得快喘不過氣來的趙霖,隻覺自己的腿都已經軟得撐不住身子了。


    “哪裏哪裏,恭送元大人。”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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