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末。


    宣明曜的身影準時出現在了長月樓。


    她並未遮掩行蹤,親王的車駕儀仗又是那般顯眼。


    幾乎在她到了長月樓的瞬間,周遭的人都知曉,景王殿下今日來了長月樓。


    長月樓是皇都近些年來聲名鵲起的一間酒樓。


    樓中每日隻供一桌,隻接待一席,甚至連吃什麽都由不得食客決定而是由大廚決定。


    但因著大廚的手藝超絕,加上這獨占一樓的講究和體麵,長月樓一直是皇都的貴族子弟們所追捧的存在。


    今日,樓中自然也隻有宣明曜這一位客人。


    紀晟自然是不在的,畢竟他和長月樓明麵上並無瓜葛。


    長月樓的掌事畢恭畢敬將宣明曜迎到了樓上廂房中,而又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


    “景王殿下,這菜肴……”


    主子不是說景王殿下今日要在這裏見一位貴客嗎?怎麽如今瞧著除了殿下身旁的隨從,也沒什麽貴客的身影。


    “上吧。”


    宣明曜往包廂內的軟榻上一靠,低聲道。


    她並不急切於探知,為何快到了約定的時辰晉贇卻並未現身。


    而且,這也是她給晉贇的考驗。


    一旁的侍從已經從隨身帶著的錦盒中用銀鉗取出了一根小指粗細、手掌長短的香木,將那香木以金台固定,恭慎端到了宣明曜軟榻旁的矮桌上。


    而後,火石燃起,香木被點燃,一股清幽寂冷的香氣慢慢在屋內蔓延開來。


    這是宣明曜最近新得的降香木,點上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能快速燃完。


    但這香木神奇就神奇在,即便燃燒完了,這味道卻會在屋內三日不散,且隻要和這香同處一室,衣衫和肌膚之上便會浸染上了這股香氣,便是沐浴更衣也依舊有香氣殘留。


    降香木產於南境,極為難得,這十數年間,進獻來的也不過兩匣之數。


    而如今,整座皇都內擁有降香木的不過兩人。


    宣明曜,以及桑月見。


    桑月見身為宮妃自然是不可能出宮的。


    點燃這香,幾乎是明晃晃地彰示身份。


    隻要進過這間屋子,就等於被打上了景王的標簽。


    宣明曜悠然喝侍從端來的茶。


    她真想看看,晉贇什麽時候來?


    至於他不來的可能,宣明曜從未想過。


    果然……


    片刻後,窗外突然傳來聲響。


    宣明曜起身走到窗畔,推開窗扇從二樓望下。


    正好與從馬上翻身而下的晉贇對視。


    他果然來了。


    而且,是大張旗鼓地來了。


    身後甚至還帶了十幾個太平司的屬下,瞧著不像赴約,倒像是來查抄長月樓一般。


    晉贇依舊是那般平淡無波,仿若激不起任何漣漪的冷臉。


    他率先收回視線,將手中的韁繩一扔,而後抬步直接朝屋內走去。


    身後的屬下忙幫他牽住馬,而後十幾個人高馬大的冷麵壯漢,老老實實在長月樓的門口等著自家大閣領出來。


    晉贇走得極快,幾乎宣明曜剛剛坐回榻上,廂房的門便被敲響了。


    侍從見自家殿下點了頭,忙上前開門將晉贇迎了進來。


    而後,自己悄然退出了廂房,從外頭小心將門關好。


    “景王殿下安。”


    盡管有些心焦,但晉贇的禮節還是從來不缺的。


    他的視線在屋內一一掃過,確認了屋內的確除了他們二人以外再無旁人,晉贇的眸色微沉。


    “晉大閣領在找人?”


    宣明曜半撐著下巴,看著晉贇身上難得有了些人氣兒,覺得倒是有意思。


    他和玄戈的感情,還真是做不得假,竟然能被自己瞧出情緒上的波動來了。


    “景王殿下,按時赴約前來,這是下官的誠意。隻不知,殿下的誠意在何處?”


    他的視線落在了矮桌上已經燃盡了的香木。


    他回去之後,連夜調動人手將長月樓查了個底朝天,今日更是在長月樓周邊布控了不少人手,進入這樓中的每一個人他都盯得極嚴,甚至還在這短短時間內,在長月樓內安插了一個自己的人手。


    當然,因為時間緊張,這枚暗樁是直接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將原本樓內的夥計給打暈後,自己用麵具和易容之法喬裝頂替。


    雖然這辦法有些倉促,但的確是目前最合適的辦法。


    他必須要掌握更多關於景王、關於長月樓、關於那個人的信息。


    他是太平司的大閣領,是必須忠於陛下的暗刀。


    一柄刀,是不可以有過多個人的感情。如此你才能在太平司,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活下去。


    玄戈那時候便是如此跟他說的。


    所以,即便玄戈死了,他也未曾為了那個算是他救命恩人的男人掉過一滴眼淚。


    整個太平司上下,沒人知道玄戈是他亦父亦兄般的存在。


    他從滿是血腥的康王府抱走了自己,尋了神醫,用了無數靈丹妙藥,才堪堪救回自己的性命。


    可也是他將自己養到了七歲,便隨意給自己安了一個所謂的孤兒身份,就這麽將自己丟進了太平司。


    他不準自己再叫他阿兄,不準自己跟任何一個人透露與他認識的事,不準自己在明裏暗裏再和他有任何超出公務之上的交集。


    他也是從太平司的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


    太平司,雖然有著一個太平的名字,但這裏頭可從來不是什麽太平地兒。


    每個在太平司能夠身居高位之人,手上都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有旁人的,但更多的是屬於昔日夥伴的。


    太平司的人,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知己,更不需要家人。


    太平司有規矩,若是想要成家立業,便要退出太平司,也是為了防止來日有人用家眷要挾,讓他們說出什麽秘密。


    可說是退出,哪裏有那麽容易?


    晉贇也是成為大閣領之後才知曉,所謂的退出,最後的結局便是城外的一座孤墳。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想要脫離,就隻有死的下場。


    而為了填補這些人員上的空白,每年,太平司都會從民間挑選骨骼清奇且頭腦聰慧的孤兒,幾百個孤兒養在一起,曆經三年的培養,到最後,隻有幾十個人能活著走出來,進入下一層的曆練。


    從十不存一,到百不存一,共計十年的受訓,沒幾個人能成功熬過。


    熬過的人,也已經不過是披著人皮的冷血之物了。


    晉贇就是從那裏熬出來的人。


    他以為,自己已經對玄戈這個昔日“拋棄”他的人沒了什麽感情。


    畢竟這麽多年來,自己從未查過任何玄戈的事,就這麽默認了他的“失蹤”,順理成章接管了他的位置。


    但今日,即便知曉踏進這屋子就會被沾染一身極難解釋的降香木氣息,他還是來了。


    他才知道,他其實從未走出過曾經七歲那年的夢魘。


    “他在哪兒?”


    晉贇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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