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今日的湯藥後,桑月見又陪著聖上說了會兒話。


    原本不過是些後宮瑣事,聖上向來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隻是,突然聖上神色一凜。


    “你說,賢妃送了你一整套琉璃花盞?”


    “是,一共十二盞,說是取的十二花神之名。那琉璃花盞漂亮極了,瞧著便是好東西。也是臣妾見識少,這琉璃製件見得也算不少,可還從未見過那麽通體瑩潤的,茶水倒進去後,那琉璃花盞還會跟隨茶水的不同變幻顏色,仿若花開之境。”


    說著,桑月見咬唇笑了笑,有了些小女兒家的嬌羞之態。


    “臣妾本不敢收這麽貴重的東西,可賢妃說這套琉璃花盞是當年太後娘娘賞給她的,她珍藏了許多年,一直都不舍得用。如今是臣妾陪伴聖上時日最多,不如借花獻佛贈予臣妾,好讓這花盞更物得其用。臣妾總覺得賢妃這話是故意的,也是臣妾小心眼兒,便直接咬牙收了下來。”


    說著,她將頭枕在了聖上的頸窩處,雙手環抱住聖上的脖子,十足小女兒家的撒嬌做派。


    “你啊……太過放肆了。”


    聖上有些虛弱地抬起手,摸了摸她並無多少珠環釵飾裝飾的鬢發。


    妃子善妒是大罪,她居然還敢“口無遮攔”說給自己聽。


    “臣妾知道,賢妃是想借這套花盞讓陛下多多想起她。臣妾有時也覺得,自己這般霸占了陛下,是否真的於後宮其他姐妹而言太過殘忍。隻是,陛下待臣妾越好,臣妾便越舍不得放手。哪怕旁人說臣妾善妒不賢,這些都無所謂,隻要陪伴在陛下身邊,一切都無所謂的。”


    “還是這般小孩子脾氣。”


    聖上笑了笑,心中卻很受用。


    後宮中妃嬪無數,若論美貌或是才情,月見雖然出色,卻也並未無可取代。


    他所看重的,永遠是月見這份非他不可的心意。


    “家世、子嗣,這些臣妾都不在乎,隻要陛下心中有臣妾,便什麽都好。”


    捏了捏桑月見的臉頰,聖上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些。


    隻是……


    他也在想剛剛桑月見所說的話。


    賢妃,居然也開始按捺不住了嗎?


    賢妃是三皇子的生母,也是自己的第一個女人。


    到底有著些年少時的情分,加上她為人一直本分老實。


    所以雖然她出身長相都不算一等一,誕育的既非嫡子也非長子,但還是能夠穩居賢妃之位,在月見晉為貴妃之前,她一直都是這後宮妃嬪中僅次於皇後的第一人。


    之前紀容卿專寵那幾年,賢妃也未曾有什麽動作,隻一心教養三皇子。


    前些時日,自己還動了心思,想要將賢妃擢升為淑妃。


    畢竟,三皇子如今在課業上也是越發出色了,尤其是崇賢館的功課,竟是絲毫不遜色於年長他數歲的太子和禮王。


    想來再過上幾年,也是個極為出色的皇子。


    他如今膝下唯有這四個皇子。四皇子的生母乃是異族,不到萬不得已,自己根本不會將皇位傳給他。權衡之下,也隻能在僅剩下的三名皇子中挑選了。


    太子出色,卻也平庸,且陳家身為皇都的第一世家,太子又不是個性格強勢之人。他日若真登臨大寶,難免會有被陳家把持朝政的風險。


    禮王占了長子的名分,在弓馬騎射上也是一把好手,但偏偏腦子不是個好使的。


    而且,他的野心有些太昭然若揭了。


    相較起來,老三因著年紀小,還未在自己麵前表露過什麽對皇位的覬覦之心,且相較於他的二位兄長,他在能力上毫不遜色甚至尤有勝之。


    所以,他原本的打算,是提一提賢妃的待遇。


    雖同為正一品四妃,淑妃可是僅次於貴妃的封號,比如今的賢妃位號還是略高了一籌的。


    待過個兩三年,禮王和太子都要成婚之時,他也好順勢給老三一個親王之位,讓其能夠參與朝政。


    三個人在朝堂上各顯身手,自己也能從中挑選更合適的繼承人。


    隻是沒想到,賢妃的本分,居然這麽快就打破了。


    是啊,如今太子監國,禮王也進入朝堂,甚至於明月奴一個公主都能獲封親王,協理朝政。


    雖然老三如今年歲尚小一些,但怕是賢妃心中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想要在自己麵前重博聖心,想要讓自己不要忘了他們母子。


    聖上心中鬱悒。


    看來自己的這次受傷,還是讓不少人多了些旁的心思。


    既如此,晉贇這件事,自己必須更加鄭重對待了。


    也好給暗中那些審時度勢之人緊緊精神。


    自己還正當盛年,他們一個個最好把小心思都收好了。


    “陛下,晉大統領到了。”


    江寅的聲音從屏風外傳來。


    桑月見十分乖巧懂事地起身。


    “臣妾去膳房瞧瞧參湯。”


    在聖上點頭應允後,她盈盈拜身離開了內殿。


    片刻後,晉贇的身影出現在了屏風後。


    “微臣太平司晉贇,拜見陛下,陛下萬歲金安。”


    “到朕身邊來。”


    聖上輕咳了兩聲,低聲道。


    “是。”


    晉贇剛準備起身往屏風後去,卻聽聖上的聲音再度傳來。


    “朕有說讓你起身嗎?”


    晉贇一怔。


    陛下是何意思?


    緊接著,他的眼神裏滿是錯愕之色。


    殿內一時間寂靜了下來,龍榻邊站著的江寅嚇得頭埋得更低了些,隻恨不能立刻飛身離開內殿。


    此時,他甚至無比羨慕起了剛剛離開的宸貴妃。


    晉贇深吸一口氣,而後麵無表情地重新跪下。


    他腰背挺直,膝行向前,繞過了屏風,在距離龍榻一丈處停了下來。


    “微臣太平司晉贇,拜見陛下。”


    聖上笑了笑。


    “很好,看來你還知道誰是你的主子。”


    “微臣惶恐,太平司效忠陛下之心,萬世不易。”


    “惶恐?”


    聖上看著跪在那兒的晉贇,突然一把拿起剛剛桑月見留在龍榻邊矮桌上的藥碗,而後狠狠擲碎在了晉贇麵前的金磚之上。


    “再往前些,晉愛卿。你隔得太遠了,朕與你說話有些費力。”


    聖上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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