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流傳在民間的舞弊官員名單是真的!


    陛下想讓自己調查清楚,到底是誰外泄了這份名單。


    晉贇幾乎瞬間便猜到了聖上的意圖。


    結合他在皇宮門口還看到了景王的車駕,晉贇已經將剛剛發生的一切猜了個大差不差。


    當然,心中再清楚,麵上他還是做出一副陛下想要看到的激動狀。


    “願為陛下肝腦塗地!”


    “朕給你三日時間,這三日時間內,太平司和朝堂人手你可隨意調派。三日後,給朕一個結果。那份名冊,到底是從誰手上泄露出去的?”


    “是,微臣遵旨,必不辱聖命。”


    晉贇幹脆利落領旨謝恩。


    “晉贇,你這個大閣領是朕一手提拔上來的,朕相信,你不會讓朕失望的。刑澍到底還是太過年輕,太平司內,還是得有你坐鎮的。”


    這等模棱兩可的話,讓晉贇心中那股厭煩感越發濃重了。


    他知道,自己不該如此。


    身為太平司的人,對陛下應當是無條件的效忠。


    明麵上來說,他被陛下所厭棄的原因十分簡單,因為他身為天子心腹,私下卻和景王有了接觸,這觸碰了陛下的底線。


    可晉贇心中也一直在盤旋著一個問題。


    若他不曾和景王見過麵,若陛下一直信任他的忠心,難道他這個大閣領的位子就會一直安穩下去嗎?


    刑澍能夠那麽快速接手並蠶食自己在太平司內的勢力,陛下難道半分都未曾插手嗎?


    他又再度想起了玄戈的那句話。


    “我的答案,不一定是你的答案。那你就自己去尋找這個答案吧。我隻是希望,你不要成為下一個我。”


    答案,似乎已經很清楚了。


    “微臣感念陛下聖恩,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嘴裏說著慷慨激昂的效忠之詞,晉贇的心,卻一直在往下沉。


    他知道,他對陛下的忠心,再也回不到曾經了。


    晉贇回到太平司後,便立刻調集人手開始探查。


    這件事,說實話並不算多麽難查。


    因為有辦法接觸到那份名單的人,少得可憐。


    景王、景王在大理寺的一眾心腹、負責審查那些嫌犯的官員、陛下、以及陛下身旁伺候的人等。


    大理寺那邊很快排除了嫌疑。


    晉贇也不得不佩服景王的敏銳度。


    她在命人審理一眾舞弊案官員的時候,大概就已經想好了規避身邊人泄密的可能。


    訊問的過程中所有涉及到的刑官被她一一按組劃分,每人隻負責了極小的一部分口供,且在相關供詞成型後,更有三名刑官被其抽調走至內獄執行為期三月的訊問任務。


    說是任務,其實更像是將這三人單獨抽調開不與外界接觸。


    內獄是大理寺內關押重犯之地,能在大理寺這等地界被稱呼一句重犯,涉及的幾乎都是要案密案。


    所以,這三位刑官從進入內獄那一刻起,就被斷絕了和外界往來的機會。


    而沒了這三人,旁人便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不可能得到最為完整的名冊。


    同樣,為了彌補三人,景王殿下為其每人封賞了百兩黃金,如今這三人在內獄有吃有喝,好不快哉。


    至於景王,名冊泄密,她看似嫌疑最大,但她在整件事中並得不到多少好處。


    就算如今她在陛下麵前提出了妥善的解決之道,也並不能為她換來多少裨益。


    不僅如此,名冊一事在各郡縣傳揚開來,對景王的聲譽也是造成了一定影響的。


    畢竟,舞弊一案雖麵上掛著大理寺卿主審的名頭,但誰都知道,這件事是全權交由景王殿下負責的。


    若是被爆出了包庇一事,景王自然也是被牽連其中。


    她初入朝堂,最是需要名聲鋪路之時,此事對她的影響也不算小。


    且太平司的人也已經調查過景王身邊的人,都無往皇城外傳遞消息的痕跡。


    一路摸排下去,看似所有人的嫌疑都一一排除,但在晉贇心中,有一個人卻開始浮出水麵。


    刑澍。


    那份名冊,刑澍身為太平司的新晉掌司使,自然是能夠看到的,且當日景王殿下在麵呈名冊離宮後,第二個入紫宸殿麵君之人,便是刑澍。


    他的嫌疑,不小。


    針對刑澍的調查剛剛展開,玄戈便為晉贇送上了一份大禮。


    “刑澍是宣巍的兒子?”


    宣巍,便是被廢的禹王,他是先帝的幼弟,更是當今聖上的親叔叔,在這皇城裏,可是一個禁忌的存在。


    他本備受先帝看重,前途一片光明,卻突然不知為何,被先皇以謀逆不臣的罪名,褫奪了王爵尊榮,人也直接圈禁在了皇陵所在處的燕山行宮。


    一時間,風光無限的少年親王成了行宮裏的廢棄之人。


    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了,皇都內已經甚少有人記得禹王這個人了。


    不想,他居然還能將手伸進皇都裏?


    而且,居然是聖上最為心腹的太平司。


    晉贇看著手中那一遝情報,上頭清晰地記錄著刑澍從降生那一刻到如今的全部過往。


    太平司內有規矩,凡是選入太平司的人,必須得是無父母親族的孤兒,為的便是防止將來被敵人用家人要挾出現叛變的情況。


    刑澍是六歲入的太平司,太平司內的記檔上清晰記載著,他的父母皆死於山賊之手,他被叔父賣給了人牙子,後半路自己跑出,一路顛沛流離,最後被太平司選中帶回。


    可玄戈給的這份情報上,關於刑澍六歲之前的情況,卻和太平司內記載的大相徑庭。


    刑澍是宣巍的庶子。


    他的生母隻是燕山行宮的一名普通宮女,甚至直到誕育下了子嗣,也未曾得到一個姬妾的名分,依舊在行宮內做著伺候人的活計。


    宣巍雖然被幽禁在燕山行宮,但終究是皇室血脈,先帝也好,聖上也好,並未在吃食用度上苛待過他,當年王府的姬妾也一同陪著入了行宮。


    宣巍在被幽禁的幾十年裏,一直未曾停止過子嗣上的好消息。


    兩年前,行宮處還傳來消息,宣巍剛剛新得了一個兒子,膝下如今共十子八女,算得上是老當益壯,子嗣繁茂。


    “當年他的降生並未被記錄在冊,一切,都是因為他生母的出身太低,宣巍當年也是酒醉後幸了這宮女。據說,這宮女貌醜且憨直,之前不過是在行宮中做灑掃的活計,不知為何,那夜被宣巍選中,又陰差陽錯有了身孕,因著她本就身子強健,竟是到了七月有餘才被人發現身孕。宣巍因此認定此女乃是故意想要憑借子嗣博求榮華,便是在刑澍降生後,也未曾給這宮女一個名分,依舊讓其在行宮中做灑掃宮女。”


    有孕七月都未曾發現?


    這該是何等憨直?


    晉贇讀懂了玄戈的言外之意。


    這宮女,怕是心智頭腦上有些問題,這大概也是宣巍不想承認的原因。


    若是個癡傻的孩子,那足以令整個皇室蒙羞,也足以讓宣巍本就不好的處境雪上加霜。


    隻是,晉贇有些不解。


    若隻是隱藏刑澍的存在也就罷了,為何要費盡周章將其送入太平司?


    聖上似乎並沒有薄待過宣巍吧?


    便是廢棄了親王身份,宣巍的每個子嗣也都是要被記錄在冊的,他們在行宮的吃穿用度也都是皇都撥錢。


    雖比不得曾經的尊榮,可也是尋常富貴之家不能比的。


    甚至七年前,聖上還特旨封了宣巍的長子一個奉恩侯的虛爵,雖然未曾讓其入朝參政,但到底特赦讓其出了行宮,可在皇都內自由行走。


    甚至那幾個女兒也都讓皇後為其安排了婚事,不至於蹉跎了終生。


    照理說,宣巍該對當今陛下感激涕零才是,為何,他竟要在太平司內安插人手?


    他所圖謀的,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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