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父女之間,無需如此拘束。”


    見宣明曜準備跪下,聖上擺了擺手,直接叫起了。


    而後,他抬眸望向一旁的江寅,江寅立刻心領神會,去一旁搬了圓凳放在龍榻前。


    至於原本在龍榻前坐著的桑月見,自然是知情識趣主動找了個理由退出去,將內室的空間留給了這對天家父女。


    “坐吧。”


    聖上邊咳邊道。


    宣明曜也不推拒,起身走至聖上身前坐下。


    “父皇,您的身子如何了?禦醫怎麽說?”


    她環視一周,成安並不在殿內,想來是去了後殿配藥了。


    “老毛病了,年關上勞累了些時日,這才誘發了舊疾,多多休養幾日便好了。”


    宣明曜的眸子中滿滿全是擔憂,但心裏,她卻對自己父皇的話半個字也不信。


    不光她不會信,前朝後宮,都不會信這番解釋。


    在他們看來,聖上接連昏倒,必定是身子有了大問題,如今雖然已經停朝休沐,但怕是聖上昏倒的消息已經連夜傳出去了,許多人這個年關怕都是過不踏實了。


    父皇不會不知道這些,可他依舊用了這個並沒有多少說服力的理由。


    他在想什麽?


    “是兒臣無用,無法替父皇分憂。”


    心中想的是一回事,可嘴上宣明曜還是知曉她這位父皇需要自己做出什麽樣的姿態。


    盡管她年下這些時日幾乎忙得腳不沾塵。


    “你是朕最驕傲的孩子,若是這般都是無能,那太子和禮王豈不更令朕煩憂。”


    說著,聖上還低歎了一口氣。


    “說起來就令朕頭痛。剛剛禮王做的事,朕已經知曉了,委屈你了。你做的很好,禮王如今是越發胡鬧了。論身份,你是如今朕第一個封的親王,論長幼尊卑,你是朕的第一個孩子,嫡長二字都占得。禮王他也不知是哪裏來的膽氣,居然敢在那裏教訓你。”


    這便有些不好回答了。


    宣明曜隻低垂眸子,淡淡回了一句。


    “禮王也是擔憂父皇,心急之下才如此的。”


    “心急?”


    聖上今日不知為何,在宣明曜麵前竟是毫不遮掩對宣元辰近些時日表現的不滿和厭惡。


    “他心急的到底是朕,還是旁的什麽,朕心裏清楚得很!也是朕太過抬舉了他,你看看他這些時日鬧出的笑話,兵部尚書都已經上奏呈隱晦提了好幾次,他竟是想直接插手兵部的事務,心浮氣躁,到底是不堪大用。”


    不堪大用這詞一出,一旁的江寅嚇得忙垂下腦袋,恨不能連呼吸都止住,好讓自己徹底從這內殿中消失。


    這話,實在太過嚴重了。


    “父皇息怒。禮王年紀小,最近這些時日也是變故頗多,一時心緒難平也是有的。但其孝敬父皇的心不是作假的,至於朝政之事,慢慢學著也就是了。兒臣同戶部淩尚書不也是多有口角,還數次鬧到父皇麵前,也累及父皇為兒臣操心。”


    傅遙光在戶部的一番攪渾水,成功讓淩硯暗恨上了傅遙光以及他背後的宣明曜。


    前些時日舞弊案出“差錯“”的時候,他可沒少暗戳戳借著奏報戶部之事的名義,在宣元景和聖上麵前上眼藥。


    可惜,宣元景這個太子最多隻是和宣明曜打個嘴仗。


    至於聖上,或許當時心中頗有微詞,可在皇都百姓那場齊齊跪拜的景象下,這點子不滿早就煙消雲散了。


    而且,宣明曜一直將分寸拿捏得極好,傅遙光在戶部攪弄的那些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成功給淩硯添堵的同時,也不至於讓聖上太過忌憚。


    尤其是前些時日,淩硯原本還在戶部和傅遙光勾心鬥角,結果鄉試的試卷被押送至皇都後,他手底下的精銳都被宣明曜薅走去對付那些鄉試試卷去了。


    淩硯便是心中有再多不滿,此時也根本不好說些什麽。


    畢竟滿朝文武都看得出來,這次鄉試一事陛下到底有多麽重視。


    戶部內官員被薅走了大半,捉襟見肘的淩硯可謂是被傅遙光步步緊逼,他的心態也由曾經的不屑和輕蔑,慢慢變成了緊張和心慌。


    好在,舞弊一案終於告一段落,戶部的官員也各歸各位,可沒等淩硯鬆一口氣,新的風波又起。


    他的心腹,戶部侍郎常金山要辭官致仕。


    用的理由,是家中老母病重已久,想要回鄉侍疾。


    這種理由,便是聖上都不好駁回。


    隻是如今臨近年關,這份請辭的奏呈暫時被壓下了,留待開年後再議。


    昨日宣明曜見淩硯的時候,他嘴角還生了燎泡,想來這段時間心火太旺,再加上傅遙光又動不動邊裝病弱邊給他挖坑,淩硯簡直是腹背受敵,怕是這個年都要過不安生了。


    “戶部的事……罷了,不說這些了。今日你去巡察城內應對雪患的布防,如何了?”


    見聖上不願多提戶部的事,宣明曜也清楚,父皇此時並不想讓自己動戶部。


    畢竟,吏部已經出了事,到如今父皇都沒決定好新一任的吏部尚書,若是戶部再來一次大震蕩,那他的病怕是又要多拖上一些時日了。


    左右自己如今也不是立即要動戶部,傅遙光進戶部的最大目的,不是為了掌握所謂的罪證。


    那種東西,她早就有了。


    在一個月前,紀晟已經送來了整整一箱子賬冊。


    那些賬冊,和傅遙光這些時日所查看的戶部舊年賬冊名目相同,但上頭的出入銀糧,卻是差了許多。


    這些賬冊,出自常金山的手筆,也是如今淩硯極力遮掩不想讓傅遙光察覺的戶部最大秘密所在。


    臨近年關之時,也是戶部最為忙碌之時。


    前些時日淩硯的焦頭爛額,一方麵是因為戶部許多人手被抽調走,年底戶部的各類盤賬幾乎忙得他焦頭爛額。


    偏偏舞弊一案如今是整個朝廷乃至天下所關注的焦點,他根本沒那個膽子去跟聖上張口要他的人。


    本來科舉一事是吏部和禮部兩部負責,怎麽也沾不著戶部的邊兒,偏偏前些時日傳來消息,漠北、安南、西越、東夷四國明年三月將派遣使者來皇都,為的是同大雍互通商路一事。


    如今禮部所有的人都一心撲在了這事上,加上年節將至,各種慶典祭祀頗多,禮部尚書這些時日的眼袋都快垂到腳麵了。


    淩硯想,便是自己壯著膽子跟聖上提出來了,聖上怕也是得顧慮禮部尚書別過勞猝死了,直接將自己的請求推拒回來。


    而另一麵的顧慮,則是來自常金山。


    臨近年關,常金山卻不在,他的許多“大事”都受到了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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