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


    宣明曜到的時候,徐順已經從一開始的驚愕中掙脫,正在指揮著人救援。


    京兆府的人在一旁搭好了簡易避風的棚子,裏頭也生好了炭火,好讓救出的傷者能夠在裏頭先接受初步救治。


    在傷勢穩定後,再將人送到附近的醫館去。


    皇都內幾家醫館的醫師也都聞訊趕來了,此時正在裏頭焦急等著。


    他們在等著傷者。


    無論多重的傷,他們都必定竭盡所能救治!


    但是,到剛剛為止,已經挖出來了三十多個人了,隻有四個人活著。


    其他的人,根本連救治的可能都沒有。


    徐順聽到了宣明曜的話,猛地回頭看了過來。


    而後,他有些失神道。


    “景王殿下,孩子,死了好多孩子。為什麽會這樣?明明昨日剛剛巡檢過恩濟莊的一應布置,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的——”


    她們不該有如此命運的!


    那些孩子,和他家寶珠一樣大,甚至比寶珠還要小。


    卻在大年初二這一日,在歡歡喜喜過年的氛圍中,就沒了性命。


    此刻的徐順,根本顧不得行禮,今日所見的一切,對他衝擊太大了。


    宣明曜見到平日裏總是沉靜有禮的徐順如今失魂落魄的樣子,看著周圍一邊救援一邊低聲啜泣的百姓,聽著棚子裏醫者們壓抑的哭聲。


    她眼底微酸,微微咬了咬牙,方才壓製住了那股翻湧而上的霧氣。


    她的目光,落在一具剛剛被抱出來的不過兩三歲大的孩子屍體上。


    那孩子生得很可愛,手裏還攥著一枚果子,想來在慘劇來臨之前,她應當還歡歡喜喜在吃東西。


    洶湧的殺意,瞬間迸裂而出。


    這一次,無論是誰做的,他都必須死!


    “大人,底下發現了好多人,裏頭還有孩子的哭聲,還有人活著!可是上頭壓著一根橫梁,實在是挪不開啊!”


    急匆匆跑來一人氣喘籲籲道。


    他們如今的人力,隻能挪開一些表麵上的木頭和重物,但對於橫梁這等動輒百斤甚至於千斤之物,他們如今真的束手無策。


    一則是橫梁是壓在人身上的,他們根本不敢全部人都踩上去抬,生怕對壓在底下的人造成傷害。


    二則如今地上全是積雪,一群人剛剛試了用繩索綁在橫梁上,想要多些人一同使力將橫梁拉開,但根本使不上力氣,好容易拉開了點兒鬆動,卻也對底下的人半點兒幫助也無。


    徐順還未回答,宣明曜立刻果斷道。


    “去工部,調季公絞車來。”


    徐順一愣,而後麵露狂喜,忙點頭準備讓人去辦。


    他知道這樣東西,是工部如今剛剛研製出來的,力可挽二千斤,既可吊物,又可在簡易拆改之後用於攻城,最是適合如今的場景。


    這樣東西如今已經基本試驗成功,準備從明年開始交付兵部使用。


    因著絞車是當世天工機巧大師第一人季般度帶人所研製的,所以被聖上親賜季公絞車一名。


    若是他,並沒有權力去工部調來這樣東西。


    可景王殿下能。


    這絞車來了,底下的人就有救了!


    “不可!”


    一道帶著怒氣的男聲打斷了徐順的動作。


    是宣元辰。


    他終於到了。


    宣元辰一到恩濟莊便聽到了宣明曜所說的要調動工部絞車的話。


    他下意識便脫口而出反對。


    見宣明曜冷冷投來的目光,他有一瞬間瑟縮,但很快便理直氣壯瞪了回去。


    “難道本王說錯了嗎?且不說工部乃是歸屬本王管轄,景王你並無直接調度之權,此事更應上報父皇,由父皇親裁,由不得你決定。而且,這季公絞車乃是為了戰事所準備的,尚不到公之於眾之時,貿然拿出來,極有可能讓其他部族的探子得知,進而影響大雍的戰事籌備之機。景王,本王看你是糊塗了吧?為了這些人,居然置戰事於不顧!還是你為了彌補自己玩忽職守所造成的後果,已然是昏了頭了!”


    為了這些人?


    宣明曜看著宣元辰那副振振有詞的模樣,隻覺當真是惡心得厲害。


    所以他覺得,這幾百人就該死是嗎?


    就為了拉自己下來,他就可以讓這些無辜的人去死!


    這樣的人……


    不!


    他根本不配為人!


    正在這時,元穎也已經趕到了。


    她氣喘籲籲,額頭上滿是薄汗,手裏還拿著什麽東西。


    宣明曜朝她點了點頭,直接伸手打開了元穎遞來的東西。


    那是一個錦盒。


    打開後,裏頭是兩樣東西。


    親王寶璽,以及雍字令。


    之前下兩江之時,聖上曾賜下一塊雍字令給宣明曜傍身。


    這塊令牌的意義,等同於如朕親臨。


    “元穎,你親自帶著這兩樣東西去工部給本王調度絞車。”


    “是!”


    元穎在得知恩濟莊出事之後,第一時間並沒有去往現場,而是快馬加鞭去府衙取了這兩樣東西。


    為了審辦公務方便,這兩樣東西宣明曜一直是放在大理寺府衙中的。


    她知道,殿下定然用得上。


    果然。


    元穎誰的話都不聽,隻聽宣明曜一人號令。


    如今宣明曜給了命令,她合起錦盒,直接便準備朝工部府衙殺去。


    時間不等人,她絕不能耽擱了。


    宣元辰下意識便想要攔住元穎。


    這也太不給他麵子了。


    工部是他統轄,難道就可以如此放肆直接從他手底下調遣物資嗎?更何況自己剛剛話已經說到了那個份兒上,宣明曜是半點兒也不把他放在眼裏了嗎?


    “景王,本王統管工部,與你同是親王,你哪裏來的資格從本王麾下……”


    “啊!”


    宣元辰的叫囂中斷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慘叫。


    宣明曜第三次舉起了她的馬鞭。


    隻是這一次,不是恐嚇,而是真真切切落到了他的身上。


    那一鞭子,直接抽到了他的脖子上,鞭尾掃過他的下頜,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一鞭,直接皮開肉綻。


    宣元辰下意識捂著傷處,整個人都被抽懵了。


    元穎一愣,但在看到宣明曜的眼神後,她也不管此時現場如何了,立刻幹脆利落奔向馬匹,翻身上馬,朝著工部的方向疾馳而去。


    一旁的徐順整個人都嚇傻了。


    這——


    這怎麽還直接動手了!


    “宣明曜你瘋了!”


    宣元辰是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真的被宣明曜打了。


    羞惱、憤怒、不甘、丟臉,一瞬間紛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宣元辰上前兩步便準備奪過宣明曜的馬鞭直接打回去。


    他的武課並不弱於宣明曜,不過是被她打了個猝不及防罷了。


    且自己是男子,難道還打不過她了?!


    這般羞辱,自己如何能忍?


    若是就這般傳揚出去,他以後還如何統禦治下?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可是,宣元辰的手剛舉起來,便被身後伸出的一隻手輕鬆鉗製住了。


    “禮王殿下,您最好還是冷靜一些。”


    宣元辰憤怒回頭,看到的,是晉贇的那張死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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