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聖上又從禦案上扔了一本折子下來。


    “若說這些證詞都為假,可如今城內的流言總是真的了吧?你口口聲聲晉贇偽造證據,可這份關於流言的證詞,是朕命太平司掌司使刑澍一力追查的,難道整個太平司都要和你作對?”


    流言?


    什麽流言?


    宣元辰麵對這突然出現的又一份奏折,幾乎沒了翻開的勇氣。


    “怎麽?不是喊冤嗎?為何不敢看?”


    聖上語氣森然,非要讓宣元辰好好看個清楚。


    顫抖著手拿起那冊折子,翻開後,上麵的字讓本就昏沉的宣元辰頓時眼前一黑。


    這些流言,自己從未指使人去散播過!


    是誰?!


    是誰要害自己?!


    “禮王,你還有什麽可說的?秦尚和長喜是你的心腹,你說他們的證詞不可信。晉贇是朕的親信,你說他偏幫景王。那如今刑澍調查的這些流言,難道你也要說是構陷,是偏幫了嗎?”


    長喜是宣元辰身邊最得信任的內侍,秦尚是秦夷重死後秦家唯一能夠撐起門楣的後生,這兩個人都是絕不可能輕易背叛宣元辰的。


    他們給出的供詞,自然也更有說服力。


    “不是!父皇,不是這樣的!”


    “是長喜背叛了兒臣!長喜,你說,是誰指使了你?本王當初根本沒有讓你去弄什麽黑火,張晃也是你主動舉薦給本王的。說!你背後的主使是誰?景王?太子?還是三皇子?說啊,是誰讓你來誣陷本王的?!”


    宣元辰此刻已經徹底慌了,他根本想不到任何有力的證據來駁斥長喜的話。


    事到如今,他手頭也根本沒了能夠脅迫長喜的有力手段。


    他隻能衝到長喜身旁,拉著他的衣領,想讓他說出幕後主使來。


    這一刻,宣元辰可悲地發現,他這個所謂的禮王,根本不過是父皇抬起來的一個空殼罷了。


    太子背後有陳家支持,更有儲君的正統之名。


    宣明曜有元家的支持,如今吏部和刑部也算是站在她這一邊的,今日瞧著,安國公府的紀晟也對其有投誠之意。


    除了是個女子,在紙麵上她已經具備了和太子抗爭的實力。


    而自己呢?


    除了一個日漸沒落的秦家,什麽都沒有。


    甚至如今秦家都是不可靠的了。


    在這種時刻,他都不知道該找誰來救他一把。


    “殿下,奴才伺候您不可謂不盡心盡力,可您是如何對奴才的?奴才的父母親族,全都死了!既如此,奴才還替您隱瞞什麽?!”


    說完,長喜看向上首的聖上,揚高聲音道。


    “陛下,奴才所說句句為真,秦尚秦大人不也招供了嗎?若說奴才背叛了禮王殿下,難道秦家也背叛了禮王嗎?奴才自知罪孽深重,更知道自己叛主乃是犯了大忌,不敢請求陛下寬恕。今日,便以死謝罪,為無辜慘死的百姓贖罪了!”


    說完,長喜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時,幹脆利落一口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伴隨著悶痛的呼吸聲。


    啪嗒。


    半截舌頭被長喜吐出來,就這麽血淋淋掉在了地上,離著宣元辰不過一步之遙。


    長喜的嘴角開始不住流血,斷舌的劇痛讓他本就受刑虛弱的身子徹底撐不住了,在宣元辰受驚鬆開揪著他的衣領之後,長喜身子一軟,昏死在了地上。


    而宣元辰在看到地上那半截血肉模糊的舌頭後,一則是受驚,二則也是無望地清楚,他不可能指望長喜翻供了,長喜這一斷舌,他的供詞就是徹底地翻無可翻了。


    他的傷本就極為嚴重,太醫千叮嚀萬囑咐絕不可情緒激動。


    可如今的宣元辰情緒早已經激動到失控的程度,再加之他一直跪在地上,更是為原本的傷情雪上加霜。


    繼長喜之後,宣元辰的身子也是轟然後倒,直接昏厥了過去。


    看著暈成一團的兩人,聖上頭痛的毛病又要犯了,他煩躁地揉了揉眉心,低聲道。


    “將禮王帶下去醫治,至於這個長喜……”


    沉吟片刻後,聖上淡漠看向晉贇。


    “處置了吧。”


    一個已經斷了舌頭的人,再逼問不出什麽了。


    更何況,聖上也不覺得事情到了如此這步,還有什麽繼續審問的必要了。


    長喜和秦尚的證詞,現場搜尋到的證物,刑澍調查到的城中流言,秦婕妤昨夜跪在紫宸殿外的舉動,他們母子和宮外的消息傳遞靈通程度,以及恩濟莊內幸存者的體內也都被診治出的確有蒙汗藥的殘餘。


    這一切,都足以證明宣元辰在此事中的參與之深。


    他認不認,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這對母子,貪心太甚。


    隻是,聖上心中還是有些躊躇未決。


    到底,要如何處置宣元辰?


    若以律法來論,這兩百餘條無辜性命自然是該算在他頭上的,廢黜王爵,幽禁終生這都是輕的。


    可若真處置了,太子在朝中可就真無牽製之人了。


    雖說尚有明月奴的存在,可在朝臣和世家眼中,一個皇子和公主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老三還小,此時便讓其涉足朝堂總是太早了些,若是禮王被廢,太子空無敵手,他有了這幾年朝堂之上發展勢力的時間,到時候羽翼豐滿,怕是自己都無法徹底鉗製於他了。


    這絕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麵。


    可若是不處置禮王,到底難安朝臣和百姓的心。


    如此處置,倒成了一個難題。


    而就在聖上猶疑之時,殿外突然傳來急報。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江山閣塌了!”


    什麽?!


    聖上蹭一下站起身。


    江山閣塌了?!


    江山閣位於皇宮的西城牆外,是開朝之時便矗立在那兒的一棟建築,裏頭供奉著曆代大雍社稷名臣畫像,其中,更供著一尊世祖的金像。


    百餘年來,在每年正月十五之時,大雍君王都要登江山閣與百姓同樂,共賞煙火,從無斷絕。


    如今,江山閣竟然塌了?!


    這可不是簡簡單單一座樓塌了那麽簡單。


    這江山閣是大雍無數文臣武將心中的榮耀之最,也被百姓視作庇護大雍江山的吉佑之所,更是皇權威赫的一種象征。


    這裏塌了,於聖上而言,可比塌了一百一千座恩濟莊都要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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