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舌頭的宣巍,這下徹底老實了下來。


    他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枕邊解語花居然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一個人。


    雖然已經做好了去死的準備,可宣巍還是想完整一點兒去死,而不是在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底下成為一件件供曾宛發泄怒火的工具。


    “看來還是能聽懂話的。”


    曾宛看著這個讓她強忍著惡心“侍奉”了十幾年的男人,心底的那些厭惡再度瘋狂湧了上來。


    “首先,我得替咱們的[好]陛下解釋一下,他可不是故意挑了你這個昔日的皇叔來頂罪。在他看來,宣元辰之死的罪魁禍首,就是你。除此之外,看在咱們同床共枕這些年的情分上,我還特意將你和陳桑兩家以及已故靜太妃往來的那些密信都交給了晉大閣領,由其代呈聖上,讓你有機會好好向陛下表表忠心。宣巍,你瞧,我多顧念著你。”


    瘋子!


    這個瘋女人!


    看著麵前這個吃吃笑著的女人,宣巍的眼神裏滿是驚恐。


    她是什麽時候收集了這些書信?


    她在自己身邊這麽多年,難道一直都是存的這般心思?


    自己何時得罪過她?難道,她是為了刑澍鳴不平?


    不,不應該啊。


    明明她初到自己身邊伺候的時候,刑澍還那麽小,且已經被送進了太平司,直到他在太平司熬出頭才有機會回過幾次行宮。


    “吃驚?憤怒?你大概不知道吧,在你身邊的每一個夜晚,我都恨不能摸出匕首來刺入你的胸膛,掏出你的心腸來好好瞧瞧有多肮髒。”


    匕首慢慢下滑,挑開了宣巍的衣襟,一層又一層,而後貼著他的皮膚劃過。


    曾宛並沒有用多大力氣,可那股被利刃逼近的毛骨悚然感,還是讓宣巍渾身汗毛豎起,連身子都在不自覺打著戰栗。


    “可我不能。因為我知道,你就算再落魄,依舊姓宣。你一死,皇都必定會來人細查此事。而且,你為了防止阿寶背叛,將他的身世已經寫好密信交托給了信任之人,一旦你意外而死,這份密信便會被呈交陛下。沒有萬全把握之前,我絕不能動手。為了阿寶,也為了驚蟄。”


    驚蟄?


    宣巍這下是真的愣住了。


    驚蟄是誰?


    他在想什麽,曾宛一眼就瞧透了。


    揚起匕首狠狠落下,幹脆利落直接挑斷了宣巍的右手手筋,曾宛的眸色猛地狠戾了起來。


    “果然,你忘了她的名字。”


    “你忘了嗎?是你酒醉後玷汙了她,你明明知道她心智上有問題,卻硬生生給她扣上一個故意勾引的罪名,讓她在這行宮中被所有人排擠厭棄。在她艱難生下了阿寶後,你更是把她當做恥辱,將她踩入泥濘,讓她成了這行宮裏最底層的存在。”


    “都已經將人害到了如此地步,你還是不肯罷休,奪走她辛苦養大的孩子,將她徹底逼瘋幽禁。”


    想到慕驚蟄,曾宛的眼底都是因憤怒而泛起的血絲。


    她如何能夠不恨?!


    你這個施害者,居然忘了她的名字?!


    在驚蟄被宣巍院中的人就那麽衣衫不整地扔回宮女的住處後,這整座行宮的惡意便鋪天蓋地湧來。


    所有人都可以羞辱她。


    因為她得罪了這行宮的主子。


    盡管那所謂的主子不過是個被廢的庶人,若真論身份,他一個因罪被廢的庶人,又比這行宮中的宮女們高貴到哪裏去呢?


    可那些人不這麽覺得。


    宣巍也不這麽覺得。


    親王,哪怕是曾經的親王,在他們看來,就是永遠的主子。


    自己為了替驚蟄出頭,和人起了爭執。


    結果被那些人惡意報複,故意在換洗的衣物裏放了沾染了痘疫之人膿瘡的巾帕。


    果然,自己高熱不退,身上也迅速起了痘疹,人眼瞧著就要斷氣一般。


    林川身為行宮管事,生怕傳染了行宮內的貴人們,直接讓人把她抬到了行宮外的靜安莊去。


    所有人都以為她會死。


    可曾宛硬生生熬了過去。


    她在渾渾噩噩間,心頭隻有一個念頭。


    她不能死。


    她死了,驚蟄還如何活下去。


    她本就因著家人的刺激而成了如今這般模樣,若是身邊再沒一個能夠保護她的人,她如何熬下去?


    曾經她初入行宮之時,因著年紀小常被欺負,唯有驚蟄願意保護她。


    如今,驚蟄遇見了這般艱難,自己自然也要保護她。


    憑著這股子念頭,曾宛的高熱退了,身上的痘症也慢慢消了下去,人迅速康健起來。


    可行宮那邊卻遲遲不肯讓她回去。


    畢竟行宮內不缺宮女兒伺候,她當時病得那般嚴重,又是痘疫這般病症,林川覺得她很是不吉利。


    曾宛花了許多功夫和時間,終於頂了別人的名字回到了行宮。


    見到的,卻是當時已然挺著肚子的驚蟄。


    一切都來不及了。


    “驚蟄生產的時候,是我替她接生的。她差點兒死在了那遭鬼門關裏,可也就是那一日,你讓人將驚蟄調去了浣衣。她生產後的第二日,就要被逼著去做活兒。宣巍,你告訴我,你就那麽恨她嗎?”


    明明是你強迫的她,為何你要如此對她?


    就因為她的不夠聰明,因為她的不夠漂亮?


    讓你覺得丟了顏麵,覺得匹配不上你的身份?


    “啊——”


    宣巍失去了舌頭,根本無法言語,隻能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支吾聲。


    曾宛麵無表情地拔出了插在他手腕上的匕首,那寒光一閃而過,又沒入了宣巍的下身。


    仿若案板上垂死掙紮的魚,宣巍的身子猛地撲棱兩下而後又迅速癱軟下去。


    他被疼痛已然折磨得死去活來。


    “很疼嗎?這和驚蟄當初所受的疼痛比,又算什麽?和我當初下決心獻身於你之時的心痛比,又算什麽?”


    她陪了驚蟄幾年,看著阿寶慢慢長大,本以為日子總能熬下去。


    可阿寶被帶走了。


    驚蟄的瘋病更嚴重了。


    她沒有辦法保護好驚蟄,也救不回阿寶。


    所以,她隻能用上當時的她唯一能夠使用的東西。


    她的美貌和身體。


    她偷偷跟著行宮裏那些被宣巍所喜愛的侍妾學習,學習她們走路的風姿儀態,學習她們的一言一笑。


    然後,用這份學成的功課,將自己送上了宣巍的床榻。


    十幾年,她沒有一日不想殺了宣巍。


    她惡心宣巍,更厭惡上了自己。


    如今,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拔出。


    沒入。


    曾宛麻木地一刀又一刀,幾乎將宣巍的下半個身體捅成了一團爛泥。


    直到最後,刑澍沉默握住了曾宛的手。


    “別髒了你的手。”


    他從曾宛的手中取過了那把匕首。


    “這最後一刀,該由我替母親來刺下。”


    仿若剛剛的瘋狂用盡了渾身所有的力氣,曾宛癱坐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在地上蠕動的宣巍。


    “是,該你來。這也應該是你徹底斬斷和他最後一絲親緣的一刀。”


    “去吧,阿寶,為你的母親,為你自己,也為我們所有人,刺下那一刀。”


    噗嗤——


    血霧伴隨著寒光的沒入,飛起濺落在曾宛的眼皮上。


    她卻不閃不避,隻直直看著那期待已久的一幕。


    “驚蟄,春天快要來了。”


    曾宛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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