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議太子妃一事,此時提起其實也不算晚了。


    雖然宣元景尚不到十三,但太子妃選定後僅大婚婚儀便要籌備上兩三年。


    這兩三年間,宮中還會選派女官至未來太子妃族中,教導太子妃宮廷規矩禮儀,同時也會有宮中的太醫前去為太子妃調養身子,以期早日為皇室添喜。


    雖說時間上沒什麽可指摘的,但是,若是宣明曜沒記錯的話,去歲秦昭媛曾經為大皇子提及過一次婚事,父皇當時隻說不急,將秦昭媛想要相看皇子妃的念頭給搪塞了過去。


    大皇子都不急,怎麽才過了短短不到半年,元景的婚事就如此急切了起來。


    而且,宣明曜可不覺得父皇會是那種突然慈父心腸發作想要主動為太子相看太子妃的人。


    要知道,元景如今還病著尚未痊愈呢。


    這一切,可都拜自己這位父皇所賜。


    如今端充儀剛剛傳出有孕,他便立刻在太子妃上做文章,目的必然不會單純。


    “太子妃?父皇可有人選?”


    宣明曜低聲問道。


    江寅恭敬回道。


    “聖上並未明說,隻是前日召了晉大閣領入宮來,給了幾個世家千金的名字,讓其仔細調查一番。小臣也是猜測,陛下或許是為了太子妃的人選。”


    畢竟,聖上如今雖然身子看著還算康健,但他自己和成安都清楚,這副身子內裏已經是虧損虛耗得厲害了。


    若不好好保養,壽數怕是更加不長。


    上次端充儀下藥一事,聖上回到殿中便又高熱了一場。


    這一個月內,頭風之症也是犯了三次,次次都得止痛的湯劑加了足足兩倍藥量喝下去才能有所緩解。


    但為了不引人注目,紫宸殿內的一應用藥都是瞞著前朝後宮的。


    不過一次寵幸,聖上就將養了小半個月才堪堪恢複。


    這般的身子狀況,注定了聖上不會在女色之上過於關注了。


    開春之時雖然會有大選,但那也不過是為了做個麵上功夫罷了。


    因著之前太後病逝的緣故,加上紀容卿專寵等理由,聖上已經拖了數年未曾選秀,若是再繼續拖延下去,前朝後宮的非議之聲怕是也根本壓不住了。


    好多世家還等著送自家女兒入宮,好參與角逐下一任帝王大位的歸屬。


    在許多人眼中,聖上這般年紀還正當盛年,先帝在這般年紀的時候,後宮中皇子公主可是接連不斷的。


    而如今端充儀的有孕,更是讓許多人看到了希望。


    宸貴妃專寵之勢已被打破,既然有了一個端充儀,日後自然就會有更多嬪妃有孕。


    不過,知曉內情的眾人,倒都沒有將重點放在此次大選上。


    “父皇關注的哪幾家?”


    “公儀家的三小姐公儀文君,崔家的六小姐崔息雲,平陽侯家的惠和縣主賀蘭翊。聖上隻提了這三位,讓晉大閣領在一月內將這三位千金從出生開始至今的所有大小事都調查清楚,呈至禦前。這幾位千金,之前秦昭媛在暗中為大皇子相看皇子妃時便有所關注,所以也入了聖上的眼。”


    公儀家。


    宣明曜眼神一閃,眉梢輕輕一揚。


    果然,父皇的太子妃名單中出現了公儀家。


    大雍第一文宗大族。


    難得公儀家如今有嫡脈出身的年齡相當的女子,隻要是擇選太子妃,根本就不可能繞過這一選擇。


    隻是,便是公儀文君再優秀,家世再合適,父皇怕是都不會選定其為太子妃。


    公儀家學生遍天下,若是真為元景選了這樣一位太子妃,奪嫡之爭幾乎就等於板上釘釘了。


    父皇如今的態度,可不像是選定了元景的模樣。


    那便隻有一種可能。


    以公儀文君為誘餌,放出一個信號,好讓暗中蠢蠢欲動的勢力都再度動起來。


    而剩下的兩個人選,也都十分微妙。


    崔家,曾出過兩任皇後,兩任太傅的豪族,先祖更是跟隨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功臣,不過是近兩代中家族並未有合適女子送入宮廷,所以暫時被陳家壓過了一頭。


    但若論起底蘊,崔家也是半點兒不輸的。


    至於惠和縣主賀蘭翊,她的家世略弱上一些,雖然出身侯府,但在皇都中,侯府眾多,平陽侯也並不官居要職,賀蘭家算不上一等一的厲害。


    可賀蘭翊這個人卻不簡單。


    她縣主的封誥,來自她的命格。


    據傳,她出生之時冬日裏百花盛放,連下了數日的大雪也驟然停了下來。


    後有上師為其測算命格,說她是大富大貴的福星命格。


    此事當時傳得沸沸揚揚,父皇也曾以為是平陽侯故意為這個女兒造勢,還特意將其傳進宮敲打。


    可後來玄都宮的上師也為賀蘭翊測算了一番,說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富貴命格。


    聖上這才賜下了縣主的封位,暫時止住了皇都內的議論,也算全了她的富貴命格。


    一個文宗大族之女。


    一個老牌世家嫡女。


    一個命帶祥瑞之人。


    父皇挑選的這三位太子妃人選,還真是各有各的好處。


    嗤笑一聲,宣明曜的眼神中劃過一絲不屑。


    大抵每個帝王在自己從盛年走向逐漸衰敗之時,都不喜歡看到眼前太過優秀的繼承人。


    所以,會用盡各種手段去挑撥周遭的一切攻擊和挑戰他之前所選定的承繼之人,美其名曰,考驗。


    父皇是想考驗元景嗎?


    不!


    他不過是想彰顯自己帝王的權力,是想告訴所有人,也告訴他自己,他依舊對朝廷、對後宮、對江山萬民有著絕對的操控權。


    以此,來抵消自己麵對日漸衰敗的身體所不受控製產生的恐慌。


    就像用元穎的婚事威脅自己一樣,過於出色的孩子,總會讓他不自覺地惶恐不安。


    “本王知道了。”


    宣明曜輕點了點頭,看著江寅退出殿內後,她走到內室的書案前,提筆寫下一封信,而後右手食指兩長一短地輕叩桌案。


    很快,窗扇被輕輕推開,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出現在了宣明曜的身後。


    “將這封信送往鄆州公儀家,交到公儀文君手上。”


    “是。”


    接過書信後,那道身影又再度悄無聲息消失在了屋內。


    而宣明曜並沒有急著去休息,她坐在書案前,看著不遠處剛剛讓桐君掛起來的大雍疆域圖,整個人陷入了沉思中。


    如今已經二月中旬了。


    下個月,漠北、安南、西越、東夷四國使臣將抵達皇都,洽談互通商路一事。


    而根據情報,此次漠北派來的使臣,正是如今漠北汗王的第四子,漠北四王子拓跋侑。


    而此人,也是自己上一世的第二任丈夫。


    他並非老汗王最重視的兒子,最後卻靠著弑父殺兄的狠辣手段,坐穩了汗帳。


    可惜,最終他也死在了自己兒子的刀下,死在了一樣的陰謀算計中。


    如今,倒是要見故人了。


    想到在漠北所遭受的那些折辱,想到拓跋侑曾給自己帶來的那些噩夢……


    宣明曜輕蔑一笑。


    既然來了,那便別走了。


    正好用他的性命,來好好做一做文章。


    父皇太平日子過久了,早已不把漠北的威脅放在眼中,就連開通商路一事也看作是四國的臣服,渾然不知這幾乎已經是漠北準備動手之前的最後一次試探了。


    雖然這一世漠北出使的時間略有變動,但想來目的也是不會有多大偏移的。


    上一世,拓跋侑回到漠北後的第三個月,漠北同大雍的戰爭便再度打響。


    而後,便是和談之後定下的和親事宜。


    自己被當作禮物一般送到了漠北,輾轉三位汗王之間,最後隕落在了漠北。


    這一次,既然漠北的野心無法磨平,那就用拓跋侑的血,來點燃此次的戰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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