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女汗王。


    漠北的第一位女汗王。


    這雖然困難,但在如今的漠北,卻有很大的可操作空間。


    這一世,雖然不會再有自己和親漠北間接導致的大汗妃被廢一事,可拓跋昊焱越發膨脹的行事作風,早已在漠北內部招致了不少不滿之聲。


    尤其是,他對待那些為他為漠北戰死沙場的英雄家眷們,非但沒有給出足夠的撫恤和照顧,反而鬧出了不少爭議之事。


    比如,兩世都發生了的強召年輕遺孀入宮的醃臢事。


    那女子夫君新喪,尚未從悲痛中走出,便是汗王選召,她也根本不想貪慕富貴。


    可對於拓跋昊焱來說,他已經是漠北汗王,有什麽是不可的?


    就連名義上是他王妹的拓跋飛綾他都敢下手,更何況一個死了丈夫沒人庇護的女人?


    他甚至猖狂到在那場特意為亡故將士家眷所舉辦的宴席後強幸了那可憐女子。


    但他唯一沒想到的,是那女子對已故夫君的感情之深,以及對他這個汗王的鄙夷和不屑。


    女子竟是在第二日拓跋昊焱王帳廷議之時,直接衝了進去,血淚控訴拓跋昊焱的無恥,而後當著眾多將士和王族的麵,一刀抹了脖子。


    她不是為了貞潔,而是為了用自己的血,激起人們對拓跋昊焱的不滿。


    哪怕隻有一點心頭的觸動,他日也有可能成為動搖拓跋昊焱根基的那根導火索。


    這件事在漠北掀起軒然大波,便是之前再支持汗王的人,此時也無法說出支持的話來了。


    雖然在拓跋昊焱的鐵腕鎮壓下,所有非議之聲很快都被壓了下去,但有些事已經在眾人的心中生根發芽了。


    這也是上一世拓跋侑做下弑父殺兄這等事的時候,許多人雖然無法接受,但想到當今汗王的德行和劣跡斑斑,還是選擇了沉默不語。


    但拓跋侑對於漠北人來說,就是一位好的汗王了嗎?


    顯然也不是。


    若他是,上一世,他的親侄子就不會在元穎的攛掇下,再度做出了弑君上位之事。


    兩代汗王,都是通過這般手段上位,可想而知漠北已經亂成了何等模樣。


    隻不過那時,一切都掩蓋在了漠北強盛的兵力和對大雍的虎視眈眈之下。


    聽完宣明曜這開門見山的“豪言”之後,拓跋飛綾便是素日裏再沉穩,此刻也是愣了許久。


    而後,她方才苦笑著搖了搖頭。


    “景王殿下,您知道這有多難嗎?漠北就算女子地位再高,但從未出過女子為汗王的先例,且我身負大雍血統,在漠北人眼中,終究是外人。他們如何能夠接受一個外人成為新的汗王?”


    但宣明曜覺得,這世上從沒有什麽事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些人們最初不能接受的事,不過是因為沒有對照罷了。


    當有了更差的對照之時,即便之前再不能接受,他們也會捏著鼻子咬著牙認下。


    就比如,上一世拓跋侑的上位,兩任汗王接連弑君的惡名。


    不過是沒的選擇罷了。


    “如果,漠北隻剩下你這一位王女,他們接不接受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宣明曜伸手輕輕將拓跋飛綾臉頰邊被風吹亂的碎發拂到耳後。


    她在拓跋飛綾的耳畔低語道。


    “你難道對那個位子,就一點都沒有野心嗎?”


    聽到宣明曜上一句話的時候,拓跋飛綾那一雙桃花眼便已經震驚地瞪圓。


    等到這一句話出口,她幾乎用一種驚駭的目光看向宣明曜。


    她什麽意思?


    迎著拓跋飛綾的目光,宣明曜淺淺笑了。


    她身上那一半大雍血統,如今的確是劣勢。


    可若是漠北王族死的隻剩拓跋飛綾一人,那便是再劣勢,她也會是唯一的選擇了。


    當然,拓跋飛綾要坐上汗位,這個弑殺同宗的罪名最好不要讓她自己來背。


    那誰最合適呢?


    想到快要抵達皇都的拓跋侑,宣明曜唇角的笑意越發明顯。


    這不就是天下最合適的人選嗎?


    一個時辰後。


    宣明曜從元府離開。


    拓跋飛綾身邊的那個孩子,在她們達成了合作之後,將會被留在大雍。


    這倒不是要挾。


    畢竟,那孩子也不是拓跋飛綾所生,用一個和她素無血緣的人來要挾,未免太不可控。


    這孩子的身世,並不算什麽秘密,上一世拓跋飛綾也未曾遮掩過。


    他是拓跋飛綾的婢女所生。


    當年,拓跋飛綾被送往皇都之後,身邊也被撥派了兩個婢女伺候著。


    說是伺候,其實也有一定監視的作用。


    可人都是有感情的,加之拓跋飛綾從來也沒有什麽主子的架子。


    幾年的相處下來,漸漸婢女們也生了真心,三人之間相處親如姐妹。


    可老天爺似乎從不肯善待拓跋飛綾。


    它甚至連這一點點的真情都不願意留給拓跋飛綾。


    那夜,拓跋飛綾要接待某位貴人,為漠北換取一條重要的軍事情報。


    可那人酒醉後竟是狂性大發,不光拓跋飛綾,他甚至對一旁侍酒的拓跋飛綾的兩位婢女也起了色心。


    那一夜後,拓跋飛綾的身邊隻剩下了一位婢女。


    她親手掩埋了那個自己視若妹妹一般的小姑娘。


    遍體鱗傷的身體,見證了昨夜非人一般的折磨。


    但厄運還未結束,活下來的這名婢女很快被診出了身孕。


    而且,她的身子因著備受摧殘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醫師直接說了實話。


    “這位姑娘不過是熬日子罷了。這一胎,若是留下,生產之日她必然是熬不過去的。可若是一副藥打掉,請恕老夫直言,她也是經不起這一趟折騰的。一旦血崩,不過是片刻的事。”


    這對於拓跋飛綾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她唯一的一點溫暖,也要失去了。


    無論是否留下這個孩子,似乎都抓不住流逝的生命了。


    最後,是那婢女自己做了決定。


    她要生下那個孩子。


    不是為了自己,更不是因為愛這個孩子。


    那是禽獸留下的血脈,她如何會生出愛意?


    她是為了拓跋飛綾。


    “若我死了,有個孩子陪著小姐,也是好的。小姐,你不是說你在漠北也有個孩子嗎?那些封存在箱子裏從不示人的小衣裳,我都瞧見了。你嘴上不說,可心裏,是記掛著那個孩子的。”


    那張清秀蒼白的臉龐上浮現了一抹笑意,她抓住拓跋飛綾的手,低聲道。


    “就讓這孩子,代替我陪在小姐身邊,也代替那個孩子陪在小姐身邊。而我,會化作星辰,為小姐照亮前行的路。別害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小姐是個好人,好人該有好報的。”


    八個月後,拓跋飛綾抱著繈褓中的嬰兒,親手埋葬了自己的另一個“妹妹”。


    而後,那孩子便一直被拓跋飛綾帶在身邊養著。


    隻是,那孩子的命運也是多舛,他被拓跋昊焱派來的手下也下了控製的藥物。


    用拓跋昊焱的話說,他能夠允許拓跋飛綾養著這個孩子已經是格外恩賜,這孩子雖小,可也算是漠北暗樁的一員。既是暗樁,自然都要用藥。


    而幼時用藥的後果,便是這孩子身子根基被毀。


    上一世,他還未長到八歲便夭折了。


    而沒了所有牽掛的拓跋飛綾,徹底成了一把沒了刀鞘的利刃,狠狠刺向一切毀了她人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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