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你怎麽也在這兒?”


    宣元曦原本正抱著畫卷緩緩踱步走進內室,卻被屋內坐著的人嚇了一跳。


    皇姐怎麽會來玉堂春?


    玉堂春是宮中一處賞景的閣樓,四周種滿了玉蘭,宣元曦昨日從崇賢館回來之時,看到玉堂春的玉蘭竟是早早開了,所以便難得起了來此作畫的心思。


    今日的功課完成後,他便帶著宮人來了此處,為了不讓人打擾他畫畫的興致,也怕身邊伺候的人發現端倪,所以內侍婢女都被他留在了外頭。


    不想這玉堂春裏頭卻早已有了人。


    “怎麽,不歡迎?”


    宣明曜輕輕一笑。


    他們所處的是玉堂春的窗戶旁,窗扇已被推開,外頭的玉蘭色白微碧,瑩潔清麗,看得人心神都瞬間寧靜了下來。


    宣元曦緊緊盯著宣明曜的麵龐,在她的話說完後,宣元曦停頓了片刻方才立刻解釋道。


    “哪裏,自然是歡迎。隻是沒想到,皇姐竟與愚弟想到了一處去,都欣賞這木蘭之姿。”


    宣元曦放下手中的畫卷。


    在宣明曜麵前,他總是有些局促的。


    今日,宣明曜也沒有帶侍從,偌大的玉堂春內,隻有他們二人。


    看著眼前的宣元曦,宣明曜輕笑一聲。


    一抬手,袖中似乎飛出了什麽東西。


    宣元曦一開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宣明曜一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時,宣元曦終於反應過來不對。


    他迅速轉頭望向身後。


    隻見屋內角落花桌上的瓷瓶,此刻已經碎裂了一地。


    碎片中,還有一隻花簪。


    那便是剛剛宣明曜袖中飛出的東西。


    她用花簪打碎了角落裏的那隻瓷瓶。


    臉上血色全部褪去,宣元曦嘴唇微微顫抖,隻覺眼前甚至有些天昏地暗。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隱瞞的秘密,終於瞞不下去了。


    皇姐發現了。


    呆愣愣轉過頭,宣元曦努力勾起嘴角想要扯出一絲自嘲的笑意,可到最後,臉上的表情隻定格在了無盡的苦澀。


    “皇姐,你是何時發現的?”


    宣元曦低聲喃喃道。


    他一直以為自己瞞得很好,便是身邊貼身伺候的內侍,經常前去請安的母妃,他們都沒發現自己的異常。


    可他和皇姐這些時日裏,見過不過寥寥兩麵,說話的機會更是隻有前幾日那一次。


    可皇姐卻發現了自己耳聾這件事。


    宣元曦一時也覺得心頭仿若有什麽梗住了一般,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竟是皇姐發現了。


    該說她心思細膩,還是該說自己可憐呢?


    但即便心中苦澀難當,他依舊緊緊盯著宣明曜。


    這是目前他唯一能夠“聽”到別人所說內容的方式了。


    “那日在宮道上遇見你,本王便察覺到了不對。至於確認這件事……”


    宣明曜輕歎一聲。


    她講每一句話的時候,都盡量將唇形說得更明顯一些,也好讓宣元曦能夠“聽”得更加省力一些。


    “你宮裏前幾日去了花房的宮女送花,有一個小宮女手腳不利落,不小心將一盆花給摔了。那聲響極大,嚇得所有人都是一驚。你身旁的內侍更是連忙去教訓那小宮女,可你硬是一直低著頭在看書,直到發現不對才抬起頭發現了這一切。而後,你免了那宮女的責罰,讓其回去了。可見你並不是先前故意要將人晾在那裏。你是真的沒聽見那聲響,是嗎?”


    當察覺一個人可能聽不見的時候,自然多的是辦法試探。


    宣元曦自然察覺到了宣明曜在說話上的這份用心。


    那更容易讀懂的唇形,讓他能夠清楚地第一時間知道宣明曜說了什麽。


    事情到了這一步,也沒什麽繼續隱瞞下去的必要了。


    他輕輕點了點頭。


    “大概兩個月了,一直聽不到什麽聲響。”


    那一夜後,他的左耳在轟鳴了許久後,終於徹底什麽也聽不清楚了。


    而右耳之前還能勉強聽清一些東西,可不過短短幾日,情況便一路惡化。


    到如今,除了離得近的極大聲響,他的右耳也幾乎喪失了原本的聽覺。


    宣元曦想,這或許便是報應吧。


    他順從地聽了母妃的安排,去跟大皇兄說出了那些挑唆的話語。


    母妃有錯,可最大的錯在他身上。


    母妃是為了他籌劃,而且,最終決定去挑唆大皇兄的,不也是自己嗎?


    他決定去做這些事的時候,難道不知道會死人嗎?


    就算之前沒預料到會死那麽多人,可難道死三五個人,自己就無罪了嗎?


    宣元曦騙不過自己去。


    他害了那麽多人。


    聽到那數百人的死亡名單,聽到宮女們議論的恩濟莊慘狀,聽到大皇兄被削去王爵囚禁的下場,宣元曦心中對自己的厭棄就會更深了一分。


    他是個惡人,是個罪人。


    是他將所有人害成了如今的模樣。


    他日日都從夢魘中驚醒。


    雖然未曾親眼目睹恩濟莊的慘狀,但在夜晚的每個夢境中,他都會夢見那些慘死的人。


    血淋淋的繈褓,血肉模糊的嬰孩,滿身血漬的老人,還有他們直勾勾看著自己的眼神。


    驚醒後,他隻能盯著床幔,苦苦熬到天亮。


    他不敢睡,怕再見到那樣一雙雙眼睛。


    那些眼睛提醒著他,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錯。


    他有的時候,甚至都會從自己的手上嗅到一股讓人惡心的血腥氣。


    他知道那是幻覺,可他阻止不了這種幻覺。


    他是個劊子手。


    一輩子都洗不掉手上的血腥了。


    “為什麽不讓太醫診治?”


    宣明曜輕聲問道。


    天乙曾經趁著夜半用藥偷偷摸進過宣元曦的寢殿,為其粗淺搭過脈。


    他當時若是及時讓太醫診治,聽覺不至於受損到如此程度。


    便是不能恢複如初,也不會到如今幾乎什麽都聽不到的程度。


    但兩個月拖延下來,一切已成定局,便是日後好好醫治,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勉強恢複兩三成的聽覺。


    這等於宣判了宣元曦作為皇子在奪嫡之爭上的失敗。


    為什麽?


    宣明曜想知道答案。


    宣元曦不是個蠢人。


    相反,他很聰明。


    他自然知道這種情況拖延下去會有什麽後果。


    若說不想讓賢妃擔憂,這更解釋不通。


    他將自己的身子拖到如此程度,賢妃知道怕才是要真的瘋了吧。


    她已經付出了那麽多,努力了那麽多,一切都是為了托舉宣元曦到那個至尊之位上去。


    但如今,宣元曦卻是自絕生路,將她所有的安排和打算都擊碎了。


    看到宣明曜的話,宣元曦愣了許久,而後方才顫聲道。


    “是懲罰。是對自己的懲罰。”


    在察覺到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後,宣元曦的第一反應,便是立刻讓人傳召太醫來。


    任誰一覺起來突然聽不見聲音,都會對自己的身體情況擔憂。


    宣元曦自然也不例外。


    可話還未出口,宣元曦便將其咽了回去。


    他是可以傳召太醫,以他皇子的身份,宮裏的太醫自然會傾盡全力為他診治。


    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恢複如初。


    甚至因為此事,母妃也會對他產生一些愧疚,說不定日後待他也會溫和一些,也會對他多笑一些。


    可他配嗎?


    他這樣一個品行低劣,害死了那麽多條人命的罪人,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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