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刻便是思慮再多,拓跋侑也清楚,這次宮宴他必須要小心應對。


    就在剛剛,他已經感受到好幾道打量的目光了。


    說是四國使團,但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其他三國並沒有和漠北相提並論的資格,否則今日的席次,漠北也不會獨占首席,而其他三國使團分列其後還沒有半分怨言。


    隻是……


    拓跋侑有些疑惑地抬眸朝對麵望去。


    他察覺到有一道來自此處的視線一直在打量自己。


    因著曾在戰場廝殺過,拓跋侑對於暗處的視線向來十分敏銳。


    畢竟,戰場上若是一個不察,那關係得可就是自己的性命了。


    可是,這個方位分明是妃嬪的席位。


    不是說大雍女子一向恪守所謂的三從四德,從不會隨意打量外男,更不要說這些規矩最為標準嚴苛的娘娘們了。


    而且,今日能夠出席此次宮宴的,都是品階極高的娘娘,她們打量自己做什麽?


    若是好奇,看一兩眼也該收回視線了。


    大概是察覺到拓跋侑的視線掃了過來,那道暗處的視線隱晦了許多。


    但拓跋侑卻將此事記在了心間。


    “陛下駕到,皇後娘娘駕到,景王殿下駕到。”


    門口傳來了帝王車駕駕臨的響鞭聲,與之一同傳來的,還有內侍渾厚的通傳聲。


    眾人連忙起身。


    拓跋侑也不疾不徐從座椅上起身,頗有些好奇地看向大殿入口處。


    他剛剛便有些疑惑,剛剛一入席便見到了一身著大雍儲君冠服的少年坐在龍椅下方的側席之上。


    他見過大雍皇室的畫像,一眼便認出了那位便是大雍皇太子宣元景。


    當時他還疑惑,怎麽太子這麽早便一個人到了,竟是未曾跟隨帝後一同駕臨。


    本以為是大雍規矩如此,但如今聽到跟在帝後通傳聲後的景王,拓跋侑的心思微微轉動。


    看來這大雍皇室的爭鬥,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激烈啊。


    身為女子的景王,原本在這場爭鬥中略輸了一籌,前些時日聽聞還被暫時停了入朝的資格。


    如今卻是重回風光,想來許多人心裏都不會好受了。


    尤其是太子,被自己的胞姐壓在頭頂,想來心中也不好受吧。


    心中思索著,拓跋侑手上的動作也沒慢。


    雖是大雍皇帝,但他們作為使臣也是不必行跪拜大禮的。


    拓跋侑按照漠北的禮節行了一個致身禮,而後悄悄打量著這位登基十數載的大雍皇帝。


    果然……


    和情報中所說的那般,是個瞧著就不太像明君的人。


    眼下略帶青黑,腳步虛浮,即便臉上為了遮掩氣色應該特意敷過粉,但是在拓跋侑這等天天在精壯漢子堆兒裏打轉的人看來,他的身上依舊滿是破綻。


    一個人的麵容可以遮掩住病色,但身體卻很難掩飾。


    這個大雍皇帝,瞧著身子怎麽比汗父的身子還差。


    可汗父已近五十的年歲,常年女色上也不注重保養,加上前幾年他新招攬了一個大雍來的丹師,各種稀奇古怪的藥丸子吃下去,他自己覺得龍精虎猛仿若重回少年時,可拓跋侑卻覺得,汗父的身子一日日虛損了下去,如今看著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


    但就算如此,汗父的身子狀況看著也比這大雍皇帝要好一些。


    他是怎麽了?


    將疑問埋在心底,拓跋侑跟隨使團其他人一起回到了座位上,帝後二人相攜入座,宮宴也正式開始了。


    此次宮宴上,宣明曜的坐席也第一次正式和太子平起平坐了。


    往日,便是再風光顯赫,除非聖上特意將其喚到近身坐著,否則按例,她的坐席便是要在太子的下首。


    可這次,聖上特意吩咐人將坐席放在了太子的對麵。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不相上下了。


    尤其還是在四國使者來朝的宮宴上,這其中暗含的意義更是耐人尋味了。


    果然,不少王公貴族和朝中重臣幾乎都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視線了。


    太子麵上的笑意也是搖搖欲墜,手中的酒盞幾乎快要捏碎了一般。


    “四國使臣來訪,朕代表大雍欣慶相迎。諸位,滿飲此杯。”


    聖上主動抬起酒盞,底下眾人自然是紛紛應和。


    一杯酒下喉,伴隨管樂奏鳴,宮樂坊的樂姬和舞姬也入場了。


    錦緞輕舞,流光溢彩,自是盛世華章,錦繡氣象。


    更有佳人做鼓上舞,腰肢盈盈,衣袂飄飄,宛若淩波仙子,令人見之欲醉。


    伴隨著歌舞,眾人有一搭沒一搭跟周圍的人說著話,今日的宮宴隻為接風洗塵,關於互通商路等朝事,還是需等在之後的朝堂上再議。


    聖上沒想著借此宮宴給四國使臣一個下馬威。


    使團內也沒有人想著在這時候試探找個不痛快。


    總之,雙方的克製和約束,讓這場宮宴在明麵上看起來還是頗為和諧的。


    直到宮宴過半——


    “啊。”


    拓跋侑一聲下意識的驚呼。


    端來膳食的內侍不知是故意還是不小心,竟是走到拓跋侑身邊時一個踉蹌,直接將滾熱的五珍膾盡數摔在了他的身上。


    雖然拓跋侑反應機敏迅速起身,可衣擺和腿上還是被那滾熱的飯菜給潑到了。


    好在如今衣衫尚且還算厚,皮膚未曾被熱湯燎到。


    隻是原本雲青色的袍服上也是一片髒汙,瞧著十分狼狽。


    “糊塗東西,做事如此不當心,來人,拖下去處置了。”


    陳皇後見聖上臉色不好卻遲遲不語,知曉處置內侍這種事在聖上看來是不值當他開口。


    尤其是在這些使臣麵前,更顯得失了身份。


    垂眸掩飾住了自己下意識的白眼,陳皇後再抬眸時,已經是一派端莊持重的中宮風範了。


    她主動開口,將這件事定格成了是伺候的人不當心,倒是讓拓跋侑一時有些不好開口了。


    主要是拓跋侑也有些拿不準。


    這到底真是個意外,還是說這是大雍皇帝對自己的一場試探呢?


    陳皇後正準備說些什麽,而正在這時,嬪妃席位處有個人開口了。


    “陛下,不若讓人帶這位漠北王子下去先行更衣吧。宮宴還未結束,穿著這般衣裳,總也不方便。”


    是誰這般大膽,竟然敢在這般場合主動開口,還是搶皇後的話?


    拓跋侑循聲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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