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是她?


    拓跋侑的腳步下意識一停。


    可那串禁步和自己剛剛似醒非醒間看到的,的確是一模一樣。


    尤其是那串禁步最上方的白玉,大概拳頭大小,並非是通體瑩白之色,而是帶著一抹縹緲靈動的墨意在其中。


    這玉實在特殊,所以拓跋侑下意識便記住了。


    偽造一串白玉禁步簡單,但要偽造出這樣一塊一模一樣的特殊白玉,卻是極難的。


    這就是自己剛剛看到的那串禁步。


    隻是……


    拓跋侑的目光緊緊鎖定在賢妃身上。


    她此時身上穿的並非月白色的宮裝,而是一身藕荷色的華服。


    不過,藕荷色?


    賢妃入席之時穿的是這個顏色嗎?


    拓跋侑有些記不清了。


    這太平宮的主殿本就大到有些驚人的程度,宮宴上更是四處燈火通明到晃花人眼,賢妃所坐的那個位置身後便是整整一排的宮燈,拓跋侑數次望去都隻能看到亮到有些刺目的燈火,加之賢妃在此次宮宴上實在是安分守己到幾乎沒有存在感。


    拓跋侑實在未曾注意,賢妃一開始到底穿的什麽顏色的宮裝。


    “四王子,怎麽了?”


    一旁的使臣見拓跋侑突然走到一半停了動作,忙上前問道。


    “我離席之後,這殿中可有旁人借故離席?”


    拓跋侑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問出了心中疑惑。


    使臣微微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有,景王和賢妃都離席了一次。”


    “是何理由?”


    聽到賢妃果真離席過的消息後,拓跋侑心中更是一震。


    隻是,景王怎麽也曾離席過?


    難道,是有人故意陷害給賢妃?


    拓跋侑的腦子快速轉動起來。


    “您離席後不久,景王便也離席了,她是酒水沾濕了衣衫,所以去後頭更衣了。至於賢妃是何時,這下官便未曾注意了,她是悄然離席,回來的時候倒是被大雍皇後發現了,還特意問了幾句,賢妃隻說不勝酒力,去後頭喝了一盞解酒湯。”


    如此聽起來,景王似乎也有嫌疑。


    但是……


    拓跋侑心中緩緩搖了搖頭。


    不太可能是景王。


    畢竟,景王沒有這個理由。


    他對景王而言,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下下之選。


    景王如今深得大雍皇帝的信任,在朝堂之上正是施展拳腳之時,前途一片大好。


    在這個時候,她故意用藥迷倒自己,再來和自己春風一度,這事聽起來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聽聞,她身邊可從不缺俊秀的男子。


    就算要擇選駙馬,她也絕對不會選擇出生漠北的自己。


    一則自己年長她許多,二則和一個漠北男人有所牽扯,就意味著她將很快退出大雍的權力中樞。


    她怎麽肯?


    至於一見鍾情?


    拓跋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可賢妃……


    這聽起來似乎也十分不可思議。


    賢妃膝下有皇子,且如今地位穩固。


    就算她心中多年以來一直藏著一個隨時會引燃的大秘密,但也犯不著鋌而走險來做這般事。


    而且若是想要謀算,為何要選自己?


    隨便選一個……


    不,不對!


    拓跋侑突然發現自己走進了一個誤區。


    賢妃和景王可不同。


    景王能夠行走朝堂,意味著她可以隨意出入宮闈,和宮外的男子有所接觸。


    但賢妃卻不能。


    自己的身份的確特殊。


    但對於賢妃來說,這份特殊或許卻正是她所需要的。


    他早就聽聞,大雍後宮對於內外進出管轄極為嚴格,妃子一旦進宮,除非跟隨聖駕出巡,否則至死不得出,根本不能像漠北那般還能在侍從跟隨下去跑馬散心。


    而後妃在這深宮中,除了皇帝和幾位皇子,能夠見到的男人,便隻剩下必須兩兩結伴而行,且隻能按照規定路線巡邏的侍衛了。


    賢妃若是想要從宮外弄個男人進來,難度實在太高,且一旦被發現這是抄家滅族的罪名。


    而尋常大臣或是王親貴族,一旦沾染上可不好脫身。


    倒不如自己,一個漠北人,出使結束後,若無意外,便不會和她有再見麵的機會。


    而她想要的,便是如此。


    所以今夜在偏殿中,那個人費了那麽大功夫給自己下了藥,卻並不想以此栽贓自己一個罪名,而是在一切結束後悄然離開。


    因為她根本就不想讓旁人知曉這件事。


    那個宮女,想來也是要被她滅口了吧……


    至於她為何如此大費周章?


    若是之前未曾碰到過她的姐姐,或許自己還真是摸不著頭腦。


    但如今,一切卻都能連起來了。


    拓跋侑的腦海中回響起張夫人眼滿含驚恐說出的那幾句話。


    “當年,她久久未曾有孕,位份被人壓得抬不起頭。家中也十分為其擔憂,所以他們便鋌而走險,和一個人達成了交易。”


    “不!我當年什麽都不知道!大概是因為我嘴巴不牢,這些事爹他自己悄悄辦的,並沒人和我說過,我也是時隔多年才知道的。不然,我為什麽要帶著柔兒連夜從皇都逃跑。這是要全家掉腦袋的事啊!他們居然敢……他們居然敢!”


    “三皇子是張家的榮耀,可也會是張家的滅頂之災!一旦落下來,我們所有人都跑不掉!”


    一個隨時會炸毀掉整個張家的秘密,就仿若隨時會降下的雷霆,讓人日日膽戰心驚。


    而最好的解決辦法,便是在有人發現之前,先一步毀掉那個秘密。


    那麽,秘密就永遠會是秘密了。


    而失去三皇子後,賢妃還需要一個新的籌碼。


    尤其,是在端充儀有孕的消息下。


    拓跋侑神色越發難看。


    他竟是成了賢妃利用的一環了。


    至於那個禁步,他也早已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他的身子強健遠勝大雍男子,一般藥物對他的效用也會大打折扣,那宮婢見到自己出來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還下意識說了一句這麽快,可見她們也沒預想到自己的藥效會解得那麽快。


    所以,那禁步,她根本沒想到自己會瞧見。


    這到底是太平宮,她來去匆匆,哪裏來得及特意去換一身衣衫再解下禁步,尤其是她回席間之時已然換了一身衣衫,若頻繁更衣,也會引起太平宮中其他宮人的注意,一旦被發現,她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個女人,還真是膽大。


    拓跋侑心裏想著事,連使臣也無暇搭理,便也沒注意,他竟是和站在宮殿門口處的三皇子宣元曦“正正好”撞在了一起。


    踉蹌了一下身子,拓跋侑皺眉望向這個矮了他兩個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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