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內。


    聖上正在查看從漠北傳回的密信,同時和坐於下方的宣明曜商討著下一步在漠北的行動。


    晉贇他們在漠北的行動十分順利。


    有聞人灩的配合,再加上私下裏聖上所不知的拓跋飛綾的幫助,晉贇頂著拓跋侑這重身份,幾乎可以算是敗逃回了漠北,但出乎意料並未被拓跋昊焱如何斥責。


    相反,這些時日“拓跋侑”可謂是春風得意。


    不光從他那兩位兄長手中掠奪了不少權力,甚至拓跋昊焱多次在王庭之中誇讚拓跋侑才是最肖似他的子嗣。


    這般言論,也是讓漠北暗流湧動,人人各懷心思。


    “一些半真半假的情報,竟能讓拓跋昊焱如此激動。果真是蠻荒部族,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聖上看著密旨上所寫的,拓跋昊焱對拓跋侑帶回漠北的那些鐵礦圖紙和冶鐵方子所表現出的欣喜若狂,心下嗤之以鼻。


    那些東西三分真,七分假,按照方子冶鐵鍛造,的確初期看起來會有所成效,可實際水準同大雍鍛造出的鐵器相距甚遠,更在耐久性能之上天差地別。


    不過是看著唬人罷了。


    而且,這些鐵器因著摻的雜質過多,在極寒天氣之下,極容易脆裂。


    最關鍵的是,就算是這樣的方子,漠北也要耗費半年以上的功夫來反複試驗。


    這幫子蠻夷人,除了先天環境所造就的強健體魄,以及世代遊獵所磨礪出的騎術和箭術,其他方麵根本無法和大雍的軍隊相較。


    這次有晉贇裏應外合,想來必定能夠徹底將漠北斬落馬下。


    甚至,聖上心中還生出了一絲奢望。


    若是漠北王庭內的一切進展順利,說不定這場戰事打響的速度還能提前一些。


    或許成安盡力延續他的壽數,在他有生之年,雖看不到漠北國破之象,但應當能夠目睹漠北在戰場上被大雍全力壓製這般他執政以來從未有之景象。


    聽到父皇如此評價漠北,宣明曜麵上平靜,心下卻是有些譏諷。


    這般“上不得台麵”的東西,上一世可是逼得你又是送出公主和親,又是主動讓出利益通商。


    最後,漠北大軍揮軍南下之時,不知大雍的城門都能守住幾扇?


    之前過度高看漠北,如今又過度輕視漠北,自己這位父皇,可真夠有意思的。


    若不是他壽數不長,怕是又不知有多少大雍將士死在他的過亢自負之下。


    “父皇,關於對漠北出兵一事,兒臣在翻查兵部過往文書之時,發現了一個特殊之人。或許,他能夠對此次戰局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聖上隨手將密折扔到桌上,抬眸看向下首的宣明曜。


    “誰?”


    他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些猜測了。


    刑澍昨日剛給他傳遞了一份密報,明月奴最近在翻查當年鎮北軍翊麾副尉李進通敵叛國一案。


    而這李進,正是元定安的內兄。


    當初因著此事還差點兒牽連到羽翼未豐的元定安,若不是後麵他屢立奇功,怕是也要因此被擼了官職。


    聖上也是第一次知曉,原來李進並未死,而是偷天換日逃了出去。


    自己更甚至見過他。


    當初兩江的難民前來皇都告禦狀,帶頭的便是這個李進。


    後來他甚至跟著大軍趕回兩江參與過平叛,如今一直在皇都隱姓埋名定居。


    說實話,這件事聖上也看過刑澍拿來的卷宗。


    當年的案子的確判得有些過於草率。


    說是通敵叛國,可所謂證人不過那一名活著的陪戎校尉。


    更何況那人在說完所謂的證詞後,便直接重傷不治身亡了。


    這證詞到底是否為真,也無從考究。


    父皇當年會如此輕易下了判決,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李進背後並沒有任何勢力,唯一能夠稱得上背景的,隻有元定安這個妹夫。


    可元定安本身就因著出身漠北在軍營中備受猜忌,自身都難保,更談何保全李進。


    相反,那五百人的先鋒部隊中,有兩位可是皇都中有頭有臉的世家公子。


    他們被族中送上戰場,原本就是為了有份軍功,將來家中好為其籌謀前程。


    結果,卻這麽不明不白死在了戰場上。


    為了平息這兩家的怒火,先帝自然是要拿李進來開刀了。


    哪怕他真的無辜,可用他一條命就能平息一場風波,這是一筆十分劃算的買賣。


    如今時隔這麽多年過去,想要翻案,簡直難如登天。


    聖上沒想到,明月奴會主動在自己麵前提起這件事。


    其實自從在她和太子之間做了偏向於她的決定後,聖上對於這個長女的容忍增長了不少。


    在他眼中,這不光是自己的女兒,更是將來能讓他名留青史的最關鍵一步。


    比起太子近乎懦弱的溫和,盡管明月奴是個女兒,但她強硬的主戰態度,是目前的自己最迫切想要看到的。


    從她之前在朝堂上的手段也不難看出,她足以鎮壓住這幫朝臣。


    至於她女子的身份……


    聖上想,等到他駕崩之前,他會為明月奴解決好這一切的。


    當那些朝臣沒了可以支持的皇子之時,明月奴便是再不合適,也隻會是唯一的選擇。


    若是宗室們想要推選其他宣家子弟來承繼自己的皇位……


    聖上心中冷漠嗤笑,自己會給太平司留一道密旨的。


    若是那些人當真對皇位有了覬覦之心,自己不介意送他們去地下殉葬。


    這皇位,隻有自己的子嗣能夠坐得。


    其他人,哪怕同是宣姓,也不可染指分毫。


    宣家哪怕死得隻剩明月奴一個,隻要她能夠完成自己的遺願,自己的一切就算沒有白費。


    更何況,聖上也不認為自己這位壓得一眾皇子抬不起頭的長女,會是一個任由宗親擺布的性子。


    說不準她到時候的刀,會比自己留下的還要鋒利。


    曾經對明月奴過於強硬性格的不滿,在這一刻都逆轉成了欣慰。


    隻是此刻,聖上對於明月奴提出為李進翻案一事還是有些不解。


    她應當已經看出了自己的態度。


    這時候,隻要她穩住不犯錯,這皇位已經大半落到了她手上。


    她提及此事,等於質疑先帝當年判決的錯誤。


    若是要讓自己為李進平反,更等於推翻了先帝當年的旨意。


    這可不是件小事。


    李進身上有什麽值得她這般做的?


    為了元定安?


    可元定安因著元穎的緣故,本就已經和她牢牢綁定在了一起。


    況且李進再如何親近,也不過是內兄,元定安的夫人都已經去世多年,這重關係還有多少感情在裏頭,已經說不準了。


    “你說的那人,是李進?”


    伴隨生命的流逝,大抵是覺得剩下的每一天都格外珍貴,不容浪費,聖上如今說話也越來越直接了,他直接便問了出來。


    而宣明曜也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乖順點了點頭。


    “是,父皇英明。”


    “李進這人已經死了,你應當明白。”


    聖上可以假作不知李進假死逃脫一事,他認為,這已經是他能夠給出的最大限度的寬容了。


    可顯然,宣明曜想要的,不光如此。


    “父皇,李進還活著。而且,他不光活著,手頭更掌握著漠北的一樁大秘密。這樁秘密,或許會幫助晉大閣領在漠北的行動更進一步,說不準,最快今夏時分,漠北就要徹底大亂了。”


    什麽?


    聖上頓時坐直了身子,微眯雙眸看向宣明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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