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聖上心有疑惑,便直接問出了口。


    可那內侍隻低垂著頭不說話,扶著聖上的手還要往掛起的疆域圖跟前走去。


    聖上一把將自己的胳膊從那人手中抽出,厲聲道。


    “大膽,朕在問你話。”


    這天下間,還沒有人敢麵對他的問話避而不答,他是不想要腦袋了嗎?


    可那內侍隻是靜默垂首,並未有聖上想要的回應,更別說惶恐或是不安。


    聖上的眼神緩緩落在了扶著他右手的汪慎身上。


    他終於察覺到了不對。


    汪慎不是不謹慎的人。


    能被他帶進殿內伺候的人,要麽是紫宸殿內經年伺候得自己信任的老人兒,要麽便是自己召進來的。


    這人,自己未曾傳召,麵孔也生得很,偏偏汪慎就這麽將其帶了進來,還近身伺候自己。


    “汪慎,朕看你是不想活了。”


    聖上淡聲道,說著想要將手從汪慎手中抽出。


    可汪慎卻突然用力緊緊抓住了聖上的右臂,甚至拉得虛弱的聖上一個趔趄。


    “放肆,你個狗奴才!來人!護駕!”


    見汪慎如此模樣,聖上立刻高聲呼喊著殿外伺候的人。


    按理說,殿外除了內侍和宮女,更該有千牛衛值守,但此時聖上明明已經用了力氣呼喊,外頭卻是半點兒動靜也無。


    這太不對勁了。


    聖上心中最壞的那份猜測成真了。


    “你們是誰的人?”


    他冷靜下來,目光冷凝地看向麵前兩人。


    汪慎居然也背叛了自己。


    他算是自己為數不多信任的人。


    可如今,他也選擇了背叛。


    是啊,就算皇威赫赫,可他這般貼身伺候的明眼之人應該早就察覺到自己命不久矣的事了,如今,竟也是迫不及待找上了下家。


    隻是,那人會是誰?


    會是太子嗎?


    “陛下,您別用這般眼神看奴才。奴才從進紫宸殿伺候的第一日起,忠於的主子就從不是您。這些年來在您身邊伺候,不過也是為了今日罷了。”


    此時的汪慎,沒了往日陛下眼中的恭謹溫馴。


    他的眼神裏是刺骨的寒意,竟是膽大妄為地直視著聖上,仿佛恨不能將其剝皮挫骨一般。


    聖上不解,他為何會對自己有這般大的仇恨?


    他在紫宸殿伺候的這些年裏,自己從未薄待過他。


    “陛下,您當真不記得奴才了嗎?”


    一旁那個陌生內侍的話,將聖上的視線從汪慎身上轉移了開來。


    聖上盯著他看了許久,突然凝眉道。


    “你是,你是應升?”


    應當是叫這個名字吧?


    當初伺候自己的那個小內侍,因為做事不當心被打發走了。


    聖上對其還有些印象,雖然麵容因著過去這麽多年已經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但仔細瞧了一會兒,還是能夠看出一些當年的影子。


    應升輕笑出聲。


    “看來陛下還記得奴才,也不枉多年前奴才伺候過您些時日。如今咱們主仆二人再見,奴才真是激動萬分。”


    激動萬分?


    他如今這舉動,可絲毫沒有激動萬分的模樣。


    “你們兩個,到底是誰的人?他要讓你們做什麽?你們如此膽大妄為,是想篡位嗎?”


    幕後之人一直不現身,聖上心中越發沒底兒。


    既然汪慎已然背叛了自己,那此刻紫宸殿已然不再安全。


    剛剛自己讓他去傳旨,想來他也並未前去。


    如今的紫宸殿,竟是成了一座孤島。


    隻是,聖上不解,千牛衛為何也會毫無動靜。


    是裴九安背叛了?還是常珣背叛了自己?


    “陛下,您此刻是不是在想,這千牛衛中到底是裴大人背叛了您,還是慶國公起了反心?”


    一道女聲在屏風後響起,也讓聖上頓時愣住了。


    這聲音……


    很快,一襲青色宮裝的女子在屏風後出現。


    竟是已經死了的張盼兒。


    她麵色蒼白如紙,顯然在刑澍手上受的那些傷還未好全,加上剛剛失了一個孩子,身子的虧空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養回來的。


    但即便如此,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很堅定。


    這麽多年了,自己第一次有機會平視著他說話,張盼兒不允許自己流露出絲毫的怯意。


    聖上有些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竟然是她。


    汪慎居然是她的人。


    好!


    好一個張氏!


    哪怕自己下了處死的旨意,她都能逃過一劫,真不愧是能夠將自己騙了近二十年的人。


    她留的後手,竟有如此之多。


    “張氏,你要篡國。”


    聖上的語氣淡然卻也篤定。


    她假死後不逃出宮,反而在今日出現在了這裏,便已經說明了一切。


    “什麽叫篡國?陛下,您未曾廢了臣妾的名位,便是降為采女,宮中采女張氏可還是活著的。而且,祉王便是被過繼到了宸貴妃名下,他終究是臣妾的骨血。臣妾想為自己的兒子爭取一些東西,如何算得上篡國?他可是宣家的子嗣,這皇位他本就該坐得!”


    元曦?!


    她竟是想要給元曦謀這個皇位?


    她瘋了嗎?


    那些願意加入她的人也都瘋了嗎?


    聖上疑惑不解地看向張盼兒。


    她應當知道宣元曦命不久矣這件事的,不然也不會急著私通有孕,如今為何……


    “陛下,元曦中的毒,是百日醉吧。您留下了唯一的解藥,置元曦的生死於無物,臣妾這個做母妃的,自然心疼自己的孩子,想要為他多延續一些時日了。”


    說話間,張盼兒已經走到了聖上的身前。


    汪慎都是她的人,張盼兒知道百日醉,聖上根本不意外。


    隻是,她既然知道,以她冷心冷血的性子,便不會再在宣元曦身上投入這麽多才對。


    她如今也沒了身孕,便是想挾小皇子篡位都沒了可能。


    那她今日大費周章到底是為了什麽?


    “元曦中毒,不也是你惹下的禍端嗎?張氏,你和拓跋侑私通叛國,朕看在元曦的麵上才給了你個體麵的死法,沒想到你竟是如此不知悔過。今日朕出了事,你以為你能逃得過?你以為宗親王族會不起疑心?你以為憑借兩個內侍就能讓你坐穩太後的位子?”


    聖上仿佛看螻蟻一般看向張盼兒。


    自己突然暴斃,宗親必然會起疑心,便是繼位的是太子或景王,都不一定能坐穩位子,更何況是手頭並無多少勢力的張氏?


    她當真是癡心妄想!


    而且,宣元曦已經被她徹底傷了個徹底,且如今已經被過繼到了月見名下,那可是過了明旨,前朝後宮皆聞的。


    她如何篤定宣元曦繼位後她就能成為太後?!


    更別說那繞不過的百日醉了。


    張盼兒沒解釋所謂和拓跋侑私通一事。


    左右她的確私通過,雖然不是和拓跋侑,但既然有這事兒,便沒什麽可辯駁的。


    更何況,比起應升這個微不足道的內侍,顯然是拓跋侑這個奸夫更能激起陛下的怒氣。


    她樂得看聖上如今這副模樣。


    聽到聖上的話,張盼兒突然嗤笑一聲。


    她那打量的眼神在陛下的脖頸處淡淡掃過,而後低聲道。


    “百日醉雖然沒了解藥,但元曦並非沒救了。臣妾偶然聽聞了一劑解毒的方子,或可一用。隻是,需得看陛下有沒有這份慈父心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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