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隔得不遠,沈鈺看到他搖了搖頭,又對自己說:“不曾見有異動。”


    沈鈺側首一看,一旁的立著的幾根竹子隨風輕擺,枝葉相碰,發出沙沙之響。


    竹竿不粗,又直又長的,在夜色的襯托下呈現出幽幽的墨綠色。


    沈鈺想起了自己從前的專武“墨凜”就是這般粗細的竹竿,隻不過墨凜是通體漆黑的邪武。回想起曾經與它並肩作戰的日子沈鈺有些悵然若失,如今墨凜應該被天下第一宗十二嶼給收著。


    他盯了半晌,耳畔忽然傳來落地之聲。


    “白公子可是發現了什麽?”寒儒問他。


    沈鈺:“………”


    沈鈺的思緒飄了出去。見他沒說話,寒儒便自顧自走了過來跟著沈鈺一起盯著那幾根竹子看。


    可寒儒什麽也沒看出來。


    此刻已是醜時,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該亮了。若邪祟還不出現那今夜隻能無功而返了。


    “砰——”


    隻聽一聲巨響,兩人紛紛抬頭。隻見不遠處的夜空中炸起了一束不大不小的煙花,正劈裏啪啦響。在寂靜的夜裏炸出了電閃雷鳴般的感覺,伴隨著點點金光,煙花在空中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狀。


    沈鈺認識這個圖案,那是山河月影的信號煙花。


    光亮映入寒儒的眼眸,將漆黑的眸光點亮。他眉眼一彎,登時大喜,扭過頭興奮的對沈鈺說:“啟裕師兄得手了,邪祟已除!”


    “嗯”,沈鈺頷首,悶悶的應了一聲。


    寒儒說:“既如此,那公子還是早些歇息吧。”


    “還有一個半時辰就該天亮了”,沈鈺說:“夜間行路多有不便,不如你同我在此將就一下。待天亮了再去尋他們吧。”


    寒儒覺得沈鈺此言有理,沉吟片刻後點了點頭。


    夫人隻叫他留宿,都未來得及安排客房啟裕他們就來了,所以沈鈺隻能帶他去小陳住的那間廂房。


    兩人剛一轉身,耳畔風聲忽然大作。夜風混雜著一絲令人不安的氣息撲麵而來,鬢邊碎發隨風而起,貼在沈鈺臉上。


    他隻覺後背一涼,眉頭一蹙,當即一個側身抬手就將一旁的寒儒推開。


    “嗖——”


    有什麽東西如暗器般從他們之間躥了過去,與二人擦肩而過,緊接著就遁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寒儒被推了個猝不及防,但他反應極快。在踉蹌中立馬穩住了身形,衝沈鈺問道:“那是什麽東西?”


    沈鈺沒理他,麵無表情的盯著那東西消失的地方,眸光深邃。


    “沙沙——”


    “來了!”


    又是一陣涼風,沈鈺眸光一閃。反手又想去摸腰間的墨凜卻還是再次摸空,心登時涼了半截。


    “錚——”


    抬頭一看,寒儒已經拔劍出鞘,劍鋒與那東西相碰,發出刺耳的翁鳴。


    沈鈺眯了眯眼,發現那東西周圍黑霧繚繞,隱約能瞧見裏頭是個人形的輪廓,像一個渾身散發著邪氣的影子。


    寒儒有些招架不住,執劍的手開始微微顫抖。他看不清這是個什麽東西,也從沒見過這種奇怪的生物便喃喃問道:“這是何物……”


    沈鈺打量著眼前這團黑霧,這才如夢初醒的回答道:“隻怕無義城內的邪祟不止這一隻……當心!”


    “當當當!”


    劍鋒回轉,寒儒與黑影在電光火石之間又過了好幾招。


    寒儒明顯不是他的對手,無論是速度還是招式下都略顯遜色。再加上“影子”在黑霧的籠罩之下,使得它的招式詭異而又神秘,讓人摸不著頭腦。


    夜晚是鬼一類的邪祟力量最強的時刻,寒儒修為不高武藝不精,卻隻能硬著頭皮與影子對招。


    原本寒儒還能與其平分秋色,見招拆招。可十招過下來後,他明顯開始有些體力不支,淪落到隻能格擋的地步。


    且它無懼刀鋒,沒有痛覺。對招全靠赤手空拳,像是沒有弱點,無懈可擊。


    沈鈺隻好開口親自指點:“慢了!”


    “身後!”


    “躍!”


    “你這招三連刺為何你打出來隻有一次?”


    眼看著寒儒就快要招架不住了,沈鈺在一旁看著冷汗直冒,急得都想跺腳,就差沒親自上陣了。


    “錚——”


    又是一聲翁鳴,寒儒額頭已沁出一層薄汗,雙臂已麻得就快要抬不起來了。他眉頭緊鎖咬緊牙關,像是豁出去一般手腕一翻!使出吃奶的勁反手將影子挑開,猛一轉頭,說:“要不你來?”


    寒儒說這話可沒不耐煩的意思,而是真心覺得與其讓沈鈺在一旁指點倒不如讓他親自上陣。


    “我?”沈鈺愣了愣,登時臉色大變,連忙擺手道:“我不行,我……”


    “接著!”


    不等他拒絕,寒儒已將佩劍朝沈鈺拋了過來。


    沈鈺眸光一顫,怒斥一聲:“胡鬧!”


    卻隻能抬手接過。


    非是他不會用劍,而是這具身體靈力低微。且體質孱弱,修真之人對招光有功夫不行。沒有靈力就算把天下第一劍交到這人手裏恐怕也成了廢鐵。


    忽然,那影子似乎注意到了什麽,猛的轉過身來足間一點,抬手就朝沈鈺劈了過來。


    “我操!”,不及思索,沈鈺立馬以劍格擋。


    “當——”


    這一招雖然擋住了,可他雙臂都被震麻了。手抖得不像話,後背立馬就沁出了一層薄汗。眸光顫抖不已,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個川字。


    力氣之大,他隻覺得影子若是在稍稍用力,他兩隻手怕是已經骨折了。沈鈺隻得咬緊後槽牙,硬著頭皮,使出渾身解數來抵擋住黑影的攻擊。


    影子似乎知道這是沈鈺的極限了,他靜默片刻後催動內力,接著猛的一推!


    “唔!!”


    一道無形的氣刃打了下來,沈鈺當場被震飛出好幾尺,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白公子!”寒儒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頓時瞳孔驟縮,臉色唰一下慘白。


    見沈鈺失勢,寒儒管不了這麽多了。足間一點,再次掠了過來。他失去了佩劍,隻得改成赤手空拳與影子進行肉搏。


    有佩劍時寒儒打不過它,更別說現在了,不過三招的功夫黑影就已經完全將他碾壓在地上了。


    影子一拳將寒儒打倒在地,接著猛一翻身,朝著他的小腹又來了一拳。


    “唔!!!”


    寒儒瞳孔驟縮,劇烈的疼痛在小腹上電光火石般炸起。緊接著電擊般火速蔓延至全身,那一瞬,他隻覺得有什麽東西湧上喉間溢了出來。接著喉嚨一甜,鮮血從嘴角溢出。


    影子並沒有就此放過他,而是一抬手,朝著他的臉又來上一拳。


    “咚”,一記悶響,都還未來得及感受到疼痛,寒儒半邊視野登時全黑,耳畔嗡鳴不止。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嘴裏的鮮血啐了出來,艱難的轉過頭來看向沈鈺。他的臉色慘白至極,像是瀕臨死亡一般,雙眸半瞌眸光暗淡,唇瓣微微翕動著:“……公子……逃……”


    沈鈺猛的一怔,登時由墜冰窟,瞳仁驟然收縮成兩個極限的點。心也沉到了穀底,森森寒意席卷全身將他吞噬殆盡。


    他隻覺得那一瞬連呼吸都忘了,心跳都戛然而止,兩眼一黑差點昏了過去。


    緊接著一把無名火在心中驟然被點起,火速湧上心頭衝啊直衝頭頂。


    他雙手不禁攥起了拳頭,骨節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發白發出“哢啦”的聲響。


    “寒千尋!”


    沈鈺執劍起身,猛一揮劍,砍下來一根竹子。三兩下將它削成一根拐杖般長短的竹竿,他將它拿在手裏,就像十年前拿著墨凜一樣,往地下一點。


    “咚。”


    影子似是被點穴一般登時停住了攻擊姿勢,被它摁在地上的寒儒也愣住了,就這麽呆愣愣的看著他。


    “過來”,沈鈺意簡言賅。


    寒儒終於回過神來,抬手將麵前的影子推開。一骨碌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來到了沈鈺身邊。


    他抬手擦了一把臉上的狼藉,訕訕道:“白公子……”


    “退後”,沈鈺抬手將他攔在身後,沉聲道。


    他的語氣裏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之意,寒儒聽話的後退了幾步。目光卻不曾離開沈鈺分毫,他一臉擔憂的看向沈鈺單薄的背影,忽然就愣住了。


    很奇怪,沈鈺與自己一般高,體態甚至比自己瘦弱些,更像是女子。他用一條白綾束了馬尾,夜風輕拂,墨發與白淩隨風翩躚。他一手拄著竹竿,一手執著劍,迎著風。柔和的月光在他身上籠罩出一層薄薄的光暈。


    寒儒就在這瘦小單薄的身軀之後,感受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這種感覺非常詭異,他甚至還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在記憶的最深處,有一道枷鎖封住了一些事情。而沈鈺的身影就像一把鑰匙,與枷鎖的鎖孔契合,能入鎖孔卻又轉動不了,似乎是差了些什麽。


    人人都道沈鈺修行的是魔道,他本人不以為然,此道與魔道不同,類似於禁術中的“傀儡術”。


    傀儡術操縱的是活人,能使人做出違背意願之事。但沈鈺所操控的是邪物,走屍一類的東西。但這副身軀孱弱,靈力低微,他控製不了影子多久。必須速戰速決,否則可能會遭受反噬。


    沈鈺眸光一沉,執著竹竿再次往地下連連點觸。


    “咚,咚咚咚。”


    影子猛的一怔,似乎聽到了什麽可怕的聲音,立馬雙手抱頭痛苦的蜷縮成一團,爆發出一陣駭人驚悚,非人之物一般的尖叫。


    “啊啊啊——”


    寒儒登時又兩步回到沈鈺身邊。


    “白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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