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骨峽關樓密室中,翼兒躺在行軍床上雙臂抱頭,兩眼發呆。自打那日雪原鬥術遭遇紅紗披風的主人後,他算是徹底明白了天外有天的道理。


    原以為自己的禦風術練的有模有樣,哪曾想遇到那名神秘女子,一番比試下來,竟輸的無話可說。


    心底震撼之餘,一股莫名情愫反複纏繞,揮之不去。回想那女子清脆甜美,略帶稚氣的笑聲,猜她年齡應與自己相仿,一身修為竟如此之高!簡直令人想不明白。


    若非那女子好心相救,用法寶幫他護住身體,隻怕躺在冰天雪地之中,自己早就涼涼了。


    這幾日,他神情恍惚,腦中不斷浮現出那日情形。紅光流映,燦若晨霞,心中燃燒的迷茫火焰,卻是久久難以平息。


    紅紗披風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在箱底,心中那股難言的滋味反複纏繞,搞得他心神不寧。阿格木隊長看在眼裏,以為他受寒生病,差人送來幾副草藥,叮囑他及時服用。


    天色晴朗,落雪已停。為何那道靈俏的身影還不來找自己?她難道不要那件披風了嗎?


    自此以後,翼兒的平日訓練更加刻苦,練氣培元更是不敢鬆懈。“下次飛行鬥術,一定要贏她!”他暗暗下定決心。


    今晨一早,箭骨大營的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關隘各處都加強了戒備,關樓上下更是多出了好幾隊守衛。阿圖塔大帥連夜趕回,召集各營統領早早便聚集到帥堂,看來是有要事相商。


    “各位將軍,此番回來,我帶來一道命令,聯盟議事會急調我箭骨關兩門神烽炮,前往黑巒山助戰,諸位將軍,誰願帶隊前往?”


    阿圖塔大帥端坐在帥案之後,正色問道。翼兒斜挎狼族圓月腰刀,恭敬肅立在大帥身後。


    原來碧影洲西部的黑巒山熊羆部落聯合鏡湖水族,月餘前向草原西界鎮水關發動了瘋狂進攻。


    鎮水關是狼族聯盟西部邊陲要塞,地勢險要,兵強馬壯,萬年間,熊羆部落數度進犯都沒有討到好果子。此番熊水二族結成聯盟,顯是有備而來,鎮水關戰事膠著,各村援軍已陸續開拔。


    軍中又接探報,說是二族暗中得到冥界相助,鎮水關要塞被圍多日,士兵傷亡不輕,一時全線告急。狼族聯盟急調各村精銳前往西界增援。


    黑巒山熊羆部落和狼族乃是世仇,自古以來就與狼族爭奪這片廣袤草原的統治權。千萬年中,二族對伐攻戰,雙方互有勝負。


    直到三千年前,狼族大英雄阿利烈在世時,親率大軍經過幾番苦戰,擒殺熊羆部落大王,一舉平定草原西界。


    鎮水關曆史悠久,更是阿利烈親手督造,絕不容有半點閃失。此番聯盟議事會征調全盟精銳,必是戰事相當吃緊。


    阿圖塔話音剛落,兩旁侍立的將領們紛紛出言請戰,大堂之中,一時人聲嘈雜。


    “大帥,左軍營呼達達請戰。”


    “右軍營合雷兒願往。”


    “……”


    “大帥!鎮水關是我狼族榮耀所在,不容有失。末將不才,願率炮隊前往,打不出我箭骨大營的名號,打不出我狼族武士的威風,末將甘以軍法從事!”


    堂主諸將,前鋒營副將古嘟魯嗓門洪亮,喊得比誰都響。他正是翼兒所在親兵衛隊阿格木隊長的親兒子。


    翼兒探頭一望,隻見一名年輕彪悍的狼族武士自隊列搶出,咚咚幾步走近帥案。那名武士立在堂前,猛不丁拔出腰間小刀割破左掌,雙手一撮將鮮血抹上麵頰。此番舉動正是狼族武士決死赴戰的盟誓之禮!


    阿圖塔見狀哈哈大笑,一旁侍立的將領們更是頻頻點頭。笑聲一止,阿圖塔自座椅上騰地站起身,伸手抽出案頭軍符,一雙豹眼咄咄逼人,環視左右一周,向古嘟魯朗聲說道:


    “好,好!說得好!打出我箭骨大營的名號,更要打出我狼族勇士的威風!自從箭骨峽一戰大敗敵軍以來,草原已經六七年沒有戰事了。此番熊羆部落來勢洶洶,難道是想來吃癟嗎!小將軍你既有此願,我自當成全與你。”


    說罷,阿圖塔隔著帥案,把手向前一伸。古嘟魯搶前幾步,躬身接過令符,麵色潮紅,心情激動。


    “諸位將軍,大家也別爭了。我看這次就讓年輕人去吧,多給他們一些實戰機會,也是我草原磨練後生的傳統!古將軍,命你為神烽炮隊統領,午時三刻後出發。”


    阿圖塔說完此話,正待部署其它軍務,不想堂中突然冒出一句略顯稚氣的聲音。


    “大帥,我也要去!”正是翼兒自一旁快步繞到案前,胸膛挺起老高。


    剛才他眼見古嘟魯刺血請命,又聽得阿圖塔一番言語,不知怎的胸中一熱就做出了這般舉動。


    “胡鬧,你還沒到上陣殺敵的年齡!”阿圖塔厲聲叱道。


    “大帥,剛才可是您親口說的啊,多給年輕人實戰機會,才有利於草原後生成長!”聽見大帥出言相拒,翼兒心急起來,腦經急轉彎,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啊…這個麽…”堂堂的箭骨營主帥竟被他將了一軍,一時語塞。


    “大帥,我年齡雖小但也是狼族戰士。臨敵不懼、奮勇向前,不正是我們狼族武士應該有的表現麽?”翼兒不容大帥喘息,繼續懇求。


    “大帥,您放心,翼兒本領可不差呢?您就批準我的請求吧!”說完此話,翼兒五體投地給阿圖塔行了一個跪請大禮。


    自從來到箭骨大營後,平日軍事訓練,他樣樣拔尖,訓練成績早已超出同齡少年許多。紅纓大會奪冠一事更為狼族百姓津津樂道。阿圖塔知道他身懷人族絕學,隻不過覺得他年紀不過十三四歲,這上陣殺敵的事情未免過早。


    大堂內一時嘈雜起來,各營將領看見翼兒這番表現,有人點頭讚許,有人搖頭質疑,幾位平日和他親近的將軍忍不住就要上前幫他求情。


    阿圖塔抬手示意眾人安靜,回坐在帥椅上,摸了摸滿臉的絡腮胡,臉上刀疤不自主地抽動了幾下,似乎還是下不了決心,心裏尋思。


    “刀疤兄弟把這個孩子托福給我,萬一有什麽閃失?”


    看見大帥還在猶豫,翼兒鐵了心要給自己爭取這個機會。


    抬眼一瞥,猛地自地上爬起身,伸手就奪下了古嘟魯腰帶上掛著的小刀。


    學著他剛才的模樣,劃破手掌把鮮血往麵上一抹。情急之下,他出手如電,逍遙真氣隨意念激發,不知不覺就使出了《逍遙手卷》中記載的一個招數。


    林爺爺平時最喜歡使的“逍遙飛花手”,此刻被他使將出來,動作靈動巧妙,神出鬼沒。《逍遙手卷》所錄都是林樂遙夫妻參悟古籍的修行功法,聚神練氣,化氣出招。人族社會注重禮法,逍遙手卷中的功法更是講究姿勢優美。


    這幾年中,林樂遙教他練氣培元,並未傳授他具體招術。其實是建造高樓,首先要打好地基的考慮。


    翼兒天生記憶力超強,《逍遙手卷》中記錄的文字,早已被他默記於心,此刻雖不得“逍遙飛花手”要領,情急之下招式動作卻是有板有眼。


    就算古嘟魯身形魁梧,也被他瞬間奪去了兵刃,受翼兒掌心真氣所逼,他身形接連晃了幾晃,腰帶竟斷成了三截。


    鮮血抹上麵頰,翼兒眼中突然現出了兩道凶悍的血色戾光,經脈中真氣躍躍欲試,大有破殼而出的衝動。這種感覺以前從來沒有過,今日不知是何種緣故?


    真氣縱流間,他張口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震得帥堂嗡嗡作響。咆哮聲一出,麵部表情狂暴猙獰,渾身肌肉不停抖動。帥堂中眾人眼見如此,都被他嚇了一跳。


    戾光一閃即逝,燥氣重歸氣藏。翼兒回過神來,對自己這番舉動也感奇怪,這可觸犯了“帥堂不敬,杖責二十”的軍紀,嚇得他趕忙又跪倒在地,口中急言:


    “大帥,翼兒剛才著急,無法自控,還望大帥恕罪!”


    帥堂此刻又嘈雜起來,適才他眼中冒出的戾光,與冥族戰士拚死廝殺的狀態幾乎一摸一樣。阿圖塔雖然見多識廣,此時也全然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眼見這孩子瞬忽之間就奪去了古嘟魯腰間利刃,心道這人族小孩還真是有些能耐!這身本領已大大超出狼軍普通兵士。震撼之餘,心意已定,一句誇獎脫口而出:


    “哈哈哈,好啊!我族少年若都有翼兒這般本事,何愁狼族不興啊?”說完此話,阿圖塔情難自控,雙臂高舉向天,做了個狼族祈天大禮。


    “好好好,秦翼兒,本帥這回就為你破一次例,準你隨軍前往。但隻可於軍中觀陣,不許陣前接敵,你可聽令?”


    阿圖塔眼見他這番決心和意誌,知道今日就算首領長老在場,恐怕也攔不住這個倔強的少年。


    “謹遵大帥將令,翼兒此去,一定聽話。一定聽話,嘿嘿!”


    翼兒得令大喜,趕忙叩頭跪謝,一顆小腦袋把地板敲得蹦蹦作響。人沒從地上爬起來,腦袋裏已開始盤算出發前的準備。議事堂中的將領們聽他此言,都被逗得哈哈大笑,隻有古嘟魯還愣愣地站在大堂中央,心裏還在琢磨,這小兵娃子究竟使的什麽招數,自己竟然沒察覺?


    箭骨關是草原南部第一要塞,所駐兵馬威武強悍。阿圖塔下令自各營抽調精英騎士,組成一支百人隊,護送兩門神烽炮前往鎮水關助陣,又傳令關牆各處加強防禦。西界不斷傳來戰事膠著的消息,箭骨關要地更要謹防敵軍派高手偷襲。


    午餐後,翼兒捆好行軍背包,特意把紅紗披風取出來在懷裏藏好,早早便趕到了集合點,想起這次是自己首次隨參軍出征,又想到好朋友阿魯八也在鎮水關服役,心中好生激動。


    兩門神烽大炮披掛紅綢,架上黑犛牛牽引的大車,車隊中另有五輛大車裝滿硫磺火彈。戰隊整裝集合,關樓上吹起嘹亮號聲,箭骨營軍旗下一隊人馬雄赳赳地踏上征程。軍旗上繡著一副圖案,一道峽穀火光衝天,紀念的正是“箭骨峽戰役”,以戰功標注戰旗,原本是狼族軍隊的傳統。


    箭骨關全體將士在峽穀兩側列隊相送,軍號嘹亮,豪情衝天。軍情如火,箭骨營炮隊人不離鞍,日夜兼程。驛道上軍士如湧,各村抽調的援軍源源不斷向鎮水關開進,擠滿了道路。翼兒他們這隊人馬持有聯盟長老會所授的加急軍符,路過驛站都是優先補給,一晝夜疾行下來,竟趕了八百裏路程。


    鎮水關距離箭骨峽足有二千餘裏,第三日黃昏時分,翼兒他們就抵達了離關口最近的清水兵站。前方十裏就是戰場,寒冬臘月,風冷如割,趕到兵站之時,已是人困馬乏,渴望迎敵接戰的心情卻是愈發強烈。


    暮色漸沉,冬日的草原遠遠望去,枯蒼一片。前線方向隱隱有火光衝天,天際紅朦,在夜幕中顯得極為晃眼。


    清水兵站往常隻是一座負責臨時接待的兵站,此輪戰事吃緊,新近進行了加固整修。兵站外圍建起一道石牆,儼然是座小要塞。望樓士兵遠遠瞧見這隊人馬,早早便出言報信。


    兵站總管聞訊登梯,望見那兩門神烽火炮,喜出望外,忙下令開門迎接。人馬進入兵站,總管跑下木梯,衝古嘟魯抱拳深施禮,口中興奮地喊道:“箭骨營神烽炮隊,你們可算是來啦!”


    古嘟魯在馬上還禮,應聲道:“快,給我們換馬,即刻進關”。


    聞聽此言,兵站主管搶前一步,伸手拽住了古嘟魯的馬韁繩,口中忙說:


    “將軍別急,昨日接到阿怒哈老帥的軍令,命令我站:箭骨營神烽炮一到即刻報信,將軍請先下馬休息,我們馬上發出信號。”


    說話此話,兵站總管一招手。早有軍士手持一個蒙著紅皮,粗如兒臂的紙筒支在地上。翼兒識得此物正是人族發明的煙花,心裏偷偷一樂。軍士取出火信點著引線,一團火球直衝向天。


    “劈啪”聲響烈焰炸開,綻放出紅、綠、藍三色火焰。焰尾拖曳,在空中緩緩滑行,有如流星。如果現在不是在打仗,翼兒他們隻怕當即就要拍掌叫好起來。


    這邊三色光焰剛剛升起,鎮水關天空方向隨即也升起了三色焰火,看來已收到兵站訊息。


    由遠及近,驛道上傳來“嗒嗒”的馬蹄聲,蹄聲如一陣急雨,不一會就馳近兵站,原來是鎮水關前來迎接的一支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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