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閣中,賓主閑聊,氣氛融洽。林樂遙與蘇明夜大談琴棋書畫,話語機鋒,幾度交試。林樂遙有心勸慰,一試之下才知她傷情至深已入絕境,隻好作罷。


    蘇明夜得知他喜好琴道,提出要親手製做一麵琴相贈,林樂遙欣然領受,得天下第一巧手製琴,豈不樂哉!


    清茶爽冽,一問才知道是用蓮籽蓮芯焙製而成,南方氣候潮濕炎熱,正好去火明目。


    日近正午,蘇明夜打住話題,說多年前發誓再不飲酒,讓兒子代母款待客人,得知他們今日就要啟程,取出金銀相贈,林樂遙婉言謝絕。


    走出焚心閣,翼兒心情輕鬆。閣間談話,語意精深,他根本插不進嘴,早就憋得晃。


    他心應禦風術已經入門,修心養性還差得老遠。林樂遙遲遲不授相搏之技,就是這層意思。


    修行之道,練氣為基,養性為輔,兩者相輔相成。猶如聚沙成塔,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去南方開闊眼界,正好有益。


    蘇子衝說起自己弱冠之年。林樂遙見他一表人才,心歎他年紀不淺,不得名師指教。昨夜受他款待,母親製琴之諾,有心教他些練氣培元之法,一會找個機會再說。


    來到西街一處院落,門前一幅聯匾,黑底白字。


    “曲水凝碧醉遠客,廊橋回轉聽佳音。”


    一看就知道是間酒肆。曲橋遊廊,葉底池魚,屏風隔出客座,偶聞絲竹輕曲。


    蘇子衝抬手相請,說道:“鳴翠池是城裏聚酒吟詩的地方,子衝在此給二位餞行。”


    少主駕臨,店家不敢輕慢。掌櫃將三人引至一處涼亭,曲廊回水,天光散漫,落座於此,心情舒暢。


    酒是蓮籽酒,菜肴多為蓮藕,較之昨晚,多出了幾分清雅。白尾紅鯉自然少不了。


    蘇子衝替二人斟滿酒,舉起杯,神情惆悵。


    “子衝有幸結識二位,今日別過,後會有期,先敬二位。”


    “小哥哥不必感傷,等我病好了再來看你。”翼兒接過話來。


    “好,一言為定,再飲一杯!”


    他身為少主,處處呼風喚雨,昨夜得見高人,自然生出許多仰慕。


    酌酒慢飲,蘇子衝談起武學修為,出言討教。林樂遙聽完嗬嗬一笑,正好還個人情。


    “武學源脈,原是祖先日常生活所創。初為活動筋骨,漸有防敵之用。宗旨不在爭強鬥勝,而在健體經世。


    做不到虛懷若穀,難有高深修為。練技可以強身,練氣可以養心。


    養心之道總有一念,邪不壓正!邪魔歪道縱有天大本領,最終會被其心魔所害。這個道理,你們先要明白。”


    他侃侃而談,這話也是說給翼兒聽的,兩人搶著給他斟酒。林樂遙喝得興起,讓店家取來筆墨,走筆如龍。翼兒一看,寫的正是逍遙手卷中的練氣心法。


    林樂遙停筆寫完,朝蘇子衝笑道。


    “少城主養尊處優,萬不可據此為傲。修行之道如水滴石穿,這裏寫是一些練氣法門。如蒙不棄,可照此練習。得少城主款待,豈有不謝之理。哈哈!”


    林樂遙膝下無子,自打愛人離世,心灰意冷,從此退隱江湖。今日見到這些晚輩,出言指點,不禁想起自己當年。


    蘇子衝接過心法,離座叩謝,被林樂遙一把拽起。


    突吉兒牽著三匹馬等在門口,擺渡進城,坐騎留在渡口。蘇子衝以草原良馬相贈,不必再折返取馬了。昨晚翼兒見過這幾匹馬,比起自己騎來的馬,更勝一籌。心想,這位少城主還真是客氣。


    馳出洞口,天光大亮,岸邊一排竹筏,竹筏上兩名船夫都是兵卒打扮。蘇子衝下馬,深施一禮,說道。


    “前輩、小兄弟請上筏吧,這兩匹馬兒腳力不錯,正可伴君遠行,子衝在城中靜候佳音。”


    “得少城主熱情款待,感激不盡,他日有緣再會。少城主一表人才,天資不低,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登上竹筏,牽過馬韁,船夫正要撐船篙,蘇子衝突然在身後大喊了一聲:“二位留步”。


    林樂遙擰身回頭,蘇子衝麵上猶豫了一下。


    “前輩,子衝還有一事相求,不知該不該講?”


    “少城主有事,但說無妨。”


    蘇子衝靠上前,壓低聲音說:“前輩要求南方,我想求前輩幫著打聽一件事。”


    “好!”


    “前輩,子衝生在城裏,從不知生父是誰?家母有令,不準我踏入南方半步,更不許打聽這事。前輩此去南方,如果有什麽消息,相煩一定告知。”


    蘇子衝言語懇切,說到最後顫顫微微。翼兒就在旁邊,他說話聲音雖小,卻聽得十分真切。


    人倫常理,聽見這話,他心裏也一痛。


    “他沒有見過父親,我不也一樣嗎!”


    “少城主放心,老夫記下了”


    船夫撐起長篙,蘇子衝牽馬站在岸邊,目送竹筏駛遠。兩匹草原亮馬興奮地打著響鼻,四蹄刨動。在地下呆得久了,見到天地遼闊,渾身有勁。


    紅蓮城主性格怪癖,百姓深居簡出,不喜與南方交往。南岸邊兩條驛道緩緩朝向遠方,岸邊卻連渡口都沒有。


    翼兒騎的那匹黑馬,不等竹筏停穩,一聲嘶鳴,躍上岸來。那片白馬也是一躍而下。老少二人樂得哈哈大笑。


    林樂遙眼望前路,心情激動,牽過馬韁,馳上右邊驛道。


    草原馬兒最喜自由,不等提鞭,邁開四蹄,自行奔跑。


    天近黃昏,任由馬兒自馳,一個時辰下來,足足跑了三四百裏路。


    越往南走,潮氣越盛,天上漸漸飄起了細雨,平原地勢漸漸轉為丘陵地貌。前方氤氳水霧,山崗起伏,驛道變得彎彎曲曲。


    翼兒以為南方都是綠野平原,不想這裏也有山嶺啊。比起草原神雷山脈,風景又有不同。


    圓圓山頂,起伏梯田,植被茂盛,幾乎看不到岩石,更沒有積雪。


    細雨如毛,帶來絲絲涼意。一條小河橫在麵前,河水彎彎曲曲。


    下馬歇息,就河飲馬,山崗上散落著數間茅屋,隱在一大片果林後。林樂遙手指村落,麵露喜色,對他說道。


    “你看,山崗後就是攬月山莊了。等會啊,我帶你見一個好朋友!”


    “好啊!”


    翼兒高興的答應著,沒想到林爺爺還有朋友住在這。在圓月村時,他可從沒提過自己在江湖的事。


    進入果林,花枝簇簇,開滿了一團團素潔的小花,細雨如灑,花木清潤,置身其中,別有一番清雅。


    “玉頰洗風露, 素月淡相映。”


    林樂遙心情大好,吟起詩來,回頭對翼兒說道。


    “孩子,這就是梨花。寒香靚豔,冰清玉潔。草原是沒有的。山間節氣稍晚,此時才開放。這些南方草木,你慢慢就會認識。”


    馳出果林,踏上進村道路,座下兩匹馬兒突然發出驚嘶。


    村口一間茅屋,柴門大開。地麵血跡斑斑,躺著兩具屍體。一長一幼,是一對母子。母親懷中幼子尚在繈褓中,小嘴微張,氣絕多時。


    林樂遙飛身下馬,搶進柴門,出來後又躍上屋頂察看了一番。


    回來時,長須不停抖動,激憤無比,口中罵道。


    “哪裏來的惡賊,出手如此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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