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清靜,纖塵不染,翼兒跟在後麵,覺得有些奇怪。大戶人家的主院往往仆人不少。盧爺爺住的地方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家丁侍女忙完後都在院牆外候著。


    竹門邊掛著一幅新寫的對聯,“鏤壁花伴月,敞廳竹間風。”龍蛇飛舞,遒勁十足。


    林樂遙看見此聯,會心一笑,張口問道:“哦,不真來過?”


    “是啊,他討了我的酒,自然要留墨於我。”


    林樂遙所說的“不真”正是竹林七散中的癡墨散人諸喧鴻,論年齡比他二人都小。


    茅屋中開有兩間側室,堂內座椅幾案俱為竹製,花斑累累。 進得屋來,盧無欲將石淙劍掛到牆上,大叫著。


    “豔兒、豔兒”。


    門簾掀起,側室中緩緩走出一名女子,剛剛二十歲出頭的樣子。女子生得花容月貌,柳枝無骨,顧盼間春水漫流,一看就是個熟解風情之人。


    女子手裏提著一件短褂,緩步走到身邊,替盧員外換衣。


    “這是我半年前納的小妾,平日伴居在此。豔兒你來,見過你二伯。”盧員外含笑看著婦人,語氣輕柔。


    “伯父萬安,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美婦低頭垂目,叉腰一拜,猶如花枝顫動。


    “賢妹免禮,愚兄遠道而來,不知賢妹在此,未曾帶有禮物,他日一定補過。”


    “伯父世外高人,何勞費心。”


    女子說話間,又是盈盈一拜,禮數十分周全。


    昨日黃昏,盧無欲帶人進園,那美婦原在屋中,兩位老者鬥琴比酒,她在茅廬中看得清清楚楚。內室侍眷,主人不喚,不出堂見客,所以此時才出來相見。


    “賢弟草廬藏嬌,百歲高齡尚有如此雅興,愚兄自歎不如了。”


    盧無欲聽他取笑,心底偷樂,也不答話,徑往竹椅上落座。


    三人坐下,美婦拎著換下的長衫轉身進屋,去灶台上端出一盆五米粥,色澤微紅,撲鼻清香。


    “老爺昨晚和伯父盡興,這粥用微火熬了一夜,正好用來醒酒”。


    說完將稠粥慢慢舀到碗中,依次捧給三人。輪到給盧無欲上粥時,更是單膝跪下,舉案齊眉,極盡侍奉。


    林樂遙見狀,不禁神傷。滌音穀中,自己和她何嚐不是如此?不由讚了一聲。


    “賢妹溫惠體貼,無欲真好福氣啊!”說完哈哈大笑。


    “伯父見笑了”


    女子聽見林樂遙誇獎,麵上紅暈飛起,日照海棠,嫵媚動人。


    盧無欲聞聲大笑,說道:“半年前,我在崗中賞雪,見她被惡人追趕,就出手救了下來,才知她孤身逃難到此。


    我見她衣衫襤褸,溫柔可憐,就收在莊裏。後來我偶感風寒,她侍奉床側,日夜不離。病好後就成了我的侍妾。


    老夫晚年有她相伴,也算人生一大幸事啊!”


    “嗬嗬,賢弟好豔福啊!真是羨煞愚兄了。”


    林樂遙自從愛妻離世,一心隻想將找到傳人,對男女私情早就淡漠。他故意這樣說,其實還有層意思。


    修真之道,講求禁欲培元。盧無欲古劍器修,氣血精髓尤為重要,幾百歲的年紀娶如此嬌媚的女子,夜夜垂帳,對修行來說有損無益。


    盧無欲聽出他話中意思,麵上有些尷尬,幹笑一聲。


    “嗬嗬,樂遙兄取笑了。翊燃雖取字無欲,卻實在是有大欲,所以功夫都荒廢了。不說,不說了,大家吃粥、吃粥。”


    五米粥入口微甜,配了其他食料,翼兒連吃三碗,那女子看見,抿嘴一笑。


    三人吃完粥,泡上茶。盧員外朝她使了個眼色,說道:


    “我們有話要說,你去外麵,看青兒他們到了沒有,讓他們去前院等候”。


    他所說青兒是大兒子,盧家商賈世家,人丁興旺。方圓百裏地產無數,家人分院而居。幾個子女都沒有住在莊中。


    半年前,他不顧家人反對,執意納妾,老夫人一怒之下,搬去和兒子同住,平時攬月山莊,隻有盧無欲和豔兒及一眾家丁。


    “是,老爺”


    女子態度謙順,轉身帶上竹門。盧無欲看她走遠,端起茶盅,潤潤嗓子,說出一番話來。


    “蛇嶺梅花重出江湖,又與冥界勾結到一起。恐怕不是尋仇這麽簡單,莫非是…?”


    他說到這裏,突然止住話語,抬眼望向林樂遙,滿臉驚愕。翼兒見他這樣,心裏好生奇怪。


    半響後回過神,繼續說道。


    “老夫糊塗。一個月前,不真來我這裏,讓我替他保管一本書,說要等找到其它冊子後再一並取走。


    這本書裝在青銅盒子中,他神神秘秘,都不讓我看一眼。囑托我藏在隱秘之處。


    又說這冊書是上古先祖所傳,蛇嶺梅花突然現身,難道是衝著這本書來的?”


    翼兒在旁邊聽見這話,知道這本書一定非同小可,心中好奇。“還有比逍遙手卷更厲害的書嗎?”


    盧無欲剛說完,一旁的林樂遙沉思片刻,突然問道:


    “難道是炎黃五書?”


    說話間,林樂遙雙手按住椅靠,從竹椅中站起身來,他行事一向沉穩,這個舉動把翼兒嚇了一跳。


    “正是,不真送來的那本書,正是《炎黃古卷》信冊,若不是我一再追問,他還不肯說呢!”


    說話間,他也從竹椅中站了起來。兩位老者神情嚴肅,翼兒一見,不由也站起身。


    “炎黃古卷,定國安邦,上啟天道,下撫黎民。”


    林樂遙踱著步子,誦出這幾句,對翼兒接著說道。


    “孩子,《炎黃古卷》分為仁、義、禮、智、信五冊,是萬靈立族之基,人文之本。


    仁者愛人,持禮行義,明智守信,兼己達人。這套古卷是治世經國的寶鑒,更是修真之士夢寐以求的聖籍。


    相傳此書是人族上古先祖炎黃二帝親筆所書,書中記載的是人族萬萬年繁衍生息的大道理。


    自問世以來,就被靈界奉為第一寶書。更有傳言,匯齊五冊書後,就可以參悟炎黃大帝傳下的乾坤之道,從此可與日月齊輝。


    我虛活了幾百歲,今生所想就是能得窺全貌。孩子,你聽懂了麽?”


    林樂遙語調激昂,侃侃而談,心情頗為激動。盧無欲接過話來,接著說道。


    “孩子,你好好聽著。《炎黃古卷》成書後,兩位上古先帝分別賜給了幾個部落的頭領,就是想讓子孫學好書中真義,永葆繁榮昌盛。


    二帝隕世之後,世間戰亂紛起。此書散落民間,從此不知去向,千萬年來,隻聞其名不見其蹤。


    此書可是人族世傳至寶!如果落在異界手中,那可是大大、大大、大大的不得了的事!”盧員外心情激動,連說了好幾個大字。


    兩位老者說完,翼兒已聽得十分明白,炎黃五書重現世間,無論誰都想得到它!


    “無欲,你告訴我,不真來莊裏請你保管聖籍,還有誰知道?”林樂遙焦急地問到。


    盧無欲低頭想了一想,低聲說:


    “他深夜進莊,跳牆來到觀影園,把池水攪得稀裏嘩啦。我掌燈來看,他倒好,用他那支破筆在地板上亂抹亂畫,癡墨之稱確實不假。”


    “當時,賢妹可在屋中?”林樂遙追問道。


    “那是自然,這個園子,除過我和她,旁人不經允許是不準進來的。” 盧無欲應了一聲。


    林樂遙不禁皺緊了眉頭,接著問:“我再問你,他把書交給你時,賢妹是否也在旁邊?”


    “是啊!那晚不真深夜來訪,我心裏高興,就讓豔兒下廚做了幾個小菜,和他痛飲了一番。


    飲完後,不真書性大發,給莊子題了好幾副字。他背著包袱,裏麵是個上了鎖的盒子,要我幫他保管。問他裝著何物,一開始還不肯告訴我。


    這托人看管,哪有是什麽都不知道的道理?


    直到我說不告訴我就不收下,他才提了一句,說是炎黃五書中的“信”冊。


    當時我就想打開看看,不真說什麽也不肯。他執意如此,也隻好作罷。”


    盧員外細細道來,林樂遙越聽臉色越難看,冷冷地問道。


    “賢妹必是一直伴侍在旁了?”


    “是啊,不真題字時還是豔兒給磨的墨呢!怎麽?”


    “他交給你後,你們做了什麽?”


    “當時就把那本書收在莊中銀窖了啊!”


    林樂遙聽到這裏,心中隱隱掠起一絲不安,口中急問。


    “莊中銀窖在哪?”


    “就在後院書房。”


    “走,快帶我去看看。”


    說話間,林樂遙抬足就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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