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門閉合,紅綾子站立的地方留下一抹濃豔的香味,風華容顏、迷亂柔香,久久不散。香味聞在鼻中,竟有種說不出的迷茫。


    好一會功夫,翼兒才回過神來,地麵上散落的布匹茶磚,雜物中夾著兩條穿繩木翅,像極了落雁村風箏軍的翅膀。


    大漠荒野,旅人喪命,他心有不忍,俯下身子撿起一塊木條,就地刨個沙坑,將死屍覆埋嚴實。箱蓋上用黑漆繪著一團烏雲,寫著黑元兩字,心猜他們應是黑元城遠道而來的信使。


    紅綾子拿走的紙折應是一封重要的信件。生靈終會化為塵埃,可憐這幾名信使的妻女,猶在家中苦苦等待。


    看著眼前情形,他分析熠禽巡夜打劫,得手後不及吞食屍體,就被紅綾子撞見。她有意戲弄熠禽,正玩的高興,卻不想被自己撞見。


    “這世上有太多搞不懂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番整頓,朝著埋骨處拜了三拜。正邪不兩立,這些喪命的黑元城信使,不遠千裏前來送信。駱隊倒下的方向指向金流城,難道他們是給金流城送信?


    換過一匹駱駝,帶韁上鞍。遠遠望見九轉束風環的黃光停留在沙海中。他知道這件天界寶物可瞬移百裏,剛才紅綾子明明啟動了法寶,難道在傳送過程中卡住了?


    鬼使神差朝著黃光馳去,三界法寶多有時空傳送的法效果,九轉束風環特有的黃光絕對不會看錯。


    幾匹駱駝剛才受了驚嚇,撒開四蹄跑的比草原駿馬還快。跑近那團光圈距離半裏之遙,胯下駱駝一聲驚嘶鳴,猛地止住四蹄,再也不願前進,身後幾匹駱駝也是驚恐不安。


    翼兒跳下鞍座,將駱駝韁繩綁在一起,取出帳篷支杆紮進地麵係好韁繩。幾匹駱駝在軍中久經訓練,蜷伏四肢立刻安靜下來。


    安頓好駱駝,深吸一口氣,架起禦風術飛了過去。


    光門堪堪一人大小,突兀在沙丘上,外圈金光黑氣,裏圈則是一輪黃色光旋。一枚金光閃閃的鐲子擺在門口,正是用來維持光門的法寶。


    鬼使神差,邁步進門。紅光綻放,時間和空間飛流穿過。


    踏入極域光門,他竟然沒有受到法界阻攔,想來應是藏在懷中的那條雙翎披水披的緣故。


    天下寶物,多有通靈之用。這件披風和金鐲子原本屬於一個主人,風水七寶通靈自感,換做旁人隻怕即刻魂飛魄散了。


    混沌空間充盈無源之光,飄浮著兩條如山高大的神影。


    金翎子一襲白裙,籠在金色光罩中,正與一名全身赤裸的女子遙遙對峙。


    女子年紀輕輕,也就十八九歲的模樣,長發披肩,生的極為妖媚。眉間雙眸有種說不出的魅惑之美。


    女子藏身在一片粉紅色的煙霧中,若虛若幻,雙足踏著一朵七色芙蓉。光彩盈盈,散發出一股令人心神搖曳的迷香。


    翼兒回過神來,驚愕不已!自己竟不如金翎子的腳麵高,乍見兩位女子現出的法相,不禁有些自卑,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說幾句話而已,也需要找個幫手麽?”


    長發女子神態桀驁,輕蔑地說道。金翎子怒目圓睜,眼光直直盯著對方,她此時也看到了翼兒,隻是沒功夫搭理他。


    “風月,我敬你為七元聖母,所以才好意找你商量。那隻妖王絕對不可以重生,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反正這事我管定了!”


    “哎呦呦,小妮子說話不怕閃著腰,你可知他是我的什麽人?雖說你是天元姐姐賜福的蓮籽,又有榮耀殿和天絕宮撐腰。但就憑你,有什麽資格和本尊說話?嗬嗬,先把你的小相好滅了,免得看著煩人。”


    風月聖母嘴角露出一絲不屑,左手拈個法印,足下芙蓉花瓣舒張,爆射出無數道光線。


    七彩紛呈,耀眼奪目,朝著翼兒射來。金翎子心裏一驚,她借九轉回風環法力召喚風月,翼兒怎麽突然闖了進來!


    正要出手相救,就見翼兒身上綻出一片霞光。風月發出的花之光力,停在他頭頂開始旋轉,再也突不進去。


    風月聖母一見之下頓時明白,忍不住譏笑起來。


    “哎呦呦,感情幾個姐妹都耐不住寂寞了呀。再這麽下去,太神遺律恐怕要自動廢止了!”


    她一句說完又接一句:“你這小子年紀輕輕,修為浮淺,卻有什麽造化,能讓羽霞為你種上霞之祝福?”


    太神盤古開天辟地,花開七瓣,落子生發,七元聖母本出一脈。翼兒在飄葉城受羽霞聖母神恩,霞之祝福是神域中最高等級的護身符,風月發出的花之光力對他也不起作用。


    “哎呦呦,好啦,本尊沒這麽多閑工夫搭理你們。小妮子,你今日擅用風水七寶私闖風月之境,本尊咒你情胎萬劫,不獲所愛。至於你這個毛頭小子麽,嗬嗬,落兒居然肯為你化解情惑,真是孽緣!”


    說完此話,風月聖母變成了一隻九尾同生的紅毛狐狸,收攏前爪,眯眼詭秘一笑,紅光綻開,蹤影全無。


    金翎子收回法相,撿起鐲子帶回手腕,盯著翼兒把腳一跺,又羞又惱地逼問道。


    “說,是誰為你化解了風月寶盒的情毒?”


    “是花姐姐、花靈落。”


    翼兒勇敢地說出了這個名字,天邊那一抹紅霞是自己的牽掛,神泉洞裏情形又是怎樣的感覺呢?


    “好不要臉,呸!,我看你是色迷心竅!哼,啊呸!真是氣死我了!”


    金翎子聽完此話,眼中流露出失望,她當然知道情惑之毒,不罵幾句實在不解恨。


    天絕宮並蒂雙蓮,天生兩種性格。一正一邪,世代相爭,也稱“時輪試煉”。剛才金翎子用法寶召喚出風月聖母,凶險異常,若不是仗著天絕宮尊貴身份和法寶庇護,隻怕凶多吉少。


    眼前的這個男子不知與自己種下了什麽因果,許多年前,她在血金河畔被他簫聲吸引,後來在雪原上贈他披風,甚至還主動約他來沼澤中琴簫合鳴。永世輪回的心識裏有太多太多的往事,沉重不堪。然而不知為什麽,這一世遇見他,心海就再也無法平靜。


    “你可知道,她是風月聖母的愛徒,風月聖母是誰你知道嗎?天界和冥界針對靈界要做什麽事,你知道嗎?”


    金翎子咬著嘴唇,憤憤地擠出幾句話來。現在和他說這些有什麽用?唉,真是對牛彈琴了。


    “啊!你說花姐姐是這個老妖精的徒弟?這怎麽可能!”


    金翎子看他著急的模樣,心裏一涼,如果換做自己,他會如此關心麽?


    “七元聖母是創世之神,妖族的守護神就是風月聖母。她風流多情,詭計多端,時常變化容貌勾引男子,其實她的真身是一隻九尾狐狸。”


    “原來是這樣啊!”


    翼兒聽到這裏,似乎明白了什麽。神泉洞裏發生的事,或許都和風月聖母有關。


    “七元聖母是三界的保護神,擁有自己的元屬空間,平時呆在神域中。受太神遺律約束,聖母是不可以幹擾世界的,所以她們的意誌往往會找個代理人,命令別人做,你懂了嗎?唉!”


    金翎子歎了口氣,感到有些疲憊,剛才施法召喚風月,法力消耗太多。麵前這個傻瓜,上輩子怕是欠他的吧!


    “那為什麽羽霞聖母重建了飄葉城?”


    翼兒疑惑地問道,既然聖母不可以幹擾塵世,為什麽羽霞聖母要這麽做?這些神域規則即便是林爺爺以前也不曾講過。


    “羽霞聖母心念仁慈,愛護蒼生,她這麽做恐怕要受到天火的懲罰了!”


    金翎子悠悠地歎了口氣,流露出一絲悲傷,羽霞聖母甘願受罰也要救護百姓,這份仁慈可比風月聖母強多了。


    “傻瓜,神域的事你怎能曉得。罩在天火裏一燒就是三年。那種痛深入骨髓,痛不欲生。羽霞聖母當初若不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憐憫一城百姓,又怎會冒然做出這番舉動,她的善良和勇氣,著實讓人敬佩啊!”


    聽完金翎子這番話,翼兒心頭一震。善惡秉性,行事不同,不光三界生靈是這樣,原來大神們也是如此。


    他本想問問金翎子關於花姐姐的事,突然不知該如何稱呼她了。這位年齡與自己相仿的天界少女,修為竟達到可與風月聖母直接對話的境界。


    天界修行玄機莫測,心猜金翎子或許是用法力維持的少女相貌。如此說來,豈不是應該稱她為婆婆?腦筋急轉了幾下,結結巴巴說出了口。


    “啊!婆婆?不,姐姐? 妹妹? 你又怎麽知道花姐姐是她的徒弟呢?”


    “哼,我知道的自然比你多得多。其實,情惑之毒,也不能完全怪你。”


    金翎子有些無奈,她早看出了翼兒的心思。一抹紅霞悄悄爬上臉頰,既然是命定輪回,她還能怎麽辦?


    “其實,這一世的轉世你比我大不了幾天。”


    她說的這一句話,細弱如蚊,翼兒聽在耳中,卻不禁遐想聯翩。


    “好吧,你能告訴我她為什麽那樣做嗎?”


    “唉,可憐的女人!她怕是愛上你了吧,小傻瓜!”


    金翎子故意這麽說,眼中浮現出一絲惆悵。


    “世有不公,天妒紅顏。風月寶盒一旦開啟,中了情毒必得陰陽歡合方能化解。


    你有所不知,天地間原有幾種至毒之物,分別是凝沙洲酸河水,天界無望河的斑蛇液,冥界蝠翅粉和落花洲雲頂峰的紅豆,這幾種都是自然生長之物,唯有風月寶盒的情人淚是人為所造。


    最後這種毒物拜風月聖母所賜,是她煉化風月寶盒時附加的詛咒。是指有了那層關係後必須得到情人的心,否則最終會情毒反噬,七竅流血。你知道如何才能得到情人的心麽?”


    金翎子話語一頓,表情嚴肅,緊盯著他反問了一句。


    翼兒聽完這話背脊發涼,心猜是不是必須和花靈落成婚啊?他一時語塞,心裏的最愛明明是眼前這位姑娘,這可如何是好?


    金翎子不待他作答,咬咬牙接著說道:“就是把情人的心挖出來吃了,知道了吧,這個詛咒是多麽狠毒了吧!”


    “啊!”


    翼兒驚得張大了嘴巴,這豈不是說花姐姐必須吃掉他的心,否則就會必死無疑。


    “詛咒正是如此,創世年代,風月聖母曾經愛上了一個妖人,她無法和他永遠在一起。後來妖人四處做亂,被封印在蟾月山穀石墓中,元神被煉元金燈壓製。


    風月聖母萬般惱怒之下,親手煉製了風月寶盒。憑借此物,天下女子可以輕易得到她想要的男子,而代價就是要吃掉男子的心!”


    “你現在懂了吧,她寧願委身於你,也不願把你吃了,你好大的福分啊!”


    金翎子半嘲半諷地丟下一句話。怨恨、妒忌和無奈都有一點,翼兒此刻心亂如麻,腦中發懵,哪裏分辨得出。


    關門綻開,金翎子身影消失,沙丘上隻留下翼兒愣愣發呆。


    “難怪送別時,她惡言說永不相見,原來是這層原因啊!”


    他不禁悵然若失,風月寶盒的詛咒太過狠毒,花姐姐寧願送他走,也不吃了他的心,難道....


    他心裏浮出一股不祥的預感,這回去蟾月山穀送信,該如何麵對她?


    “哼,就算把我的心挖出來,我也認了!”


    今晚遭遇了這麽多事,他再也無心趕路,回到駱駝歇腳處,紮營休息。


    天空疏星點點,思緒纏繞萬千。


    經過一夜休整,跨上駱駝的翼兒心智開啟了一扇窗戶,世上除了家人之間的親情,原有一種可以慷慨赴死的豪情。


    西界之戰時犧牲的狼族武士,靈隱山白鶴,不都是如此嗎!


    剩下的大半截路,幾匹駱駝四蹄如飛,輪換騎乘,黃昏時分就抵達了山口。


    看看距離隘口還有一箭之遙,不知為什麽,翼兒的心跳突然加速起來,一種莫名的不祥之感突然湧上心頭。


    不待駱駝馳近,隘口內突然響起一陣密雨般的鑼聲。山脊上冒出一隊隊張弓搭箭的兵士。兩匹快馬馳出隘口,馬上二人全身裹在黑袍中,就連臉上都蒙了一塊黑紗。


    妖族世居禁地外族少有人來,平日裏蟾月穀設置的都是暗哨,今日卻是一副大敵臨近的模樣。隘口處用岩石砌起了一堵高牆,隻留出一道堪堪二馬並騎的路口,布設了鹿角荊棘。


    馬上二人正是前時在煉燈洞中見過的花不煞和一名妖族祭師。妖族大長老傳下令來,蟾月穀封道,他二人負責把守隘口。


    不待馬兒馳近,花不煞隔空雙袖抖動。翼兒隻覺渾身酸麻,撲通跌落下來。


    鞍架上明明插著金流城號旗,誰想到居然又中了妖族的縛龍咒。


    “你這小子,功力如此不濟,真不知妹妹看上你什麽了?若不是有驛使號旗,真想把你活生生折為兩段,哼!”


    花不煞嘴裏惡狠狠地說道,俯身將翼兒拎上馬背,回轉馬頭,跑回了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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