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到現在滴米未進,絲毫不覺困乏,望著幾匹焦躁的馬兒,他意識到這是喝了“染心碧絲”的緣故。


    “太虛神域真神奇啊!真不敢相信自己還有這般造化, 回到金流城,一定要好好向林爺爺討教。”


    起身收拾,將紅紗披風疊好收回懷中,幾匹馬兒喂過草料,重新向金流城馳去。不及跑出幾裏,前方揚起一陣沙塵,傳來幾聲長嘯。


    晨光初出,天際朦朧。三條身影在沙丘上縱躍起伏,並排而來。中間一條黑白兩色好似硯池洗筆,左右兩條則是一白一粉,靈動灑脫。


    相隔五六裏之遙,卻看得十分清楚。翼兒暗讚,感謝老祖宗,昨晚見了綠地聖母,心應之術的等級似乎提高了不少。


    飛奔而來的三條身影,正是諸不真和杜如舒夫婦。


    “諸叔公,你們怎麽來啦!”


    翼兒見狀大喜,朝著三人遠遠地大喊起來。喊聲一出,就連自己都被嚇了一跳,聲音高亢,不弱於三人所發嘯聲。


    “哎呀,小兄弟!幾日未見,功力增進不少啊,哈哈哈。”


    諸不真爽朗地笑道,搶先來到翼兒身邊,伸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單聽這聲大喊,就知他功力今非昔比。


    諸不真心想這孩子怕是又吃了什麽靈丹妙藥?他哪能猜到翼兒是受了綠地聖母神恩。


    太虛神域,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綠地聖母原本有心賜他更強符印,奈何翼兒命裏注定還要經過魂修一劫。綠地之養隻贈了他三百年功力。否則強行助他提升境界,就好比紙盒子裝東西,東西塞多了會把盒子撐破。


    “啊呀,小寶貝兒,別怕,宗奶奶來了!”


    宗茹月來到身邊,摸摸他腦袋,放下心來。杜如舒則是麵色凝重,保持著對四周的警惕。


    “我好著呢,奶奶,翼兒打不過別人,難道還不會逃跑嗎?”


    “哈哈,那倒也是,咱孩子可是會林兄的禦風術哦!”


    三人聽他這話,忍不住被他逗樂了,宗茹月牽著他手,把他上下又端詳了一番。


    再看幾位長者,都持著自家煉器。諸不真提著一對禿毛春秋筆,杜如舒右手倒拎鐵骨竹枝傘,宗茹月忘塵銀絲拂搭在臂彎處。三人都穿著短裝,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癡墨兄,算上今晚,那兩個女子鬥了整整十日了。怎麽,追到這裏就再無痕跡了。”


    杜如舒回手將鐵傘係掛到背上,問了一句。


    “賢弟,你有所不知,那個妖女昔日在攬月山莊盜取古卷,心思遠非常人可比。奶奶滴,這次又讓她跑掉了。”


    諸不真心有不甘,憤憤地罵道。


    “是啊!夫君,與她交手的姑娘不是靈界人士,修為不在你我之下。我倒是奇怪了,咱們這些老朽隱世多年,世間竟是英才輩出。這些後生小輩年紀輕輕,修為卻如此了得!”


    宗茹月收回拂塵係在腰帶上,接著又朝翼兒關切地問道。


    “寶貝兒,剛才這一片地方詭光乍起,天地開闔,應是她二人鬥法,你沒受啥禍害吧?”


    “宗奶奶,沒有,沒有,我啥也沒看見啊!”


    三人是他至親長輩,翼兒本想如實回答,不知怎麽就說了假話。


    “如此也好。孩子你收拾收拾,這些馬匹不用帶了,我三人輪流帶你回城。”


    杜如舒不苟言笑,吩咐一聲。


    “是啊,小兄弟,若不是追那個賤婦,我哥仨早該找到你了,你要是出了什麽差錯。你宗奶奶還不得把我這隻禿毛筆的毛拔光啊!哈哈哈,萬幸,萬幸!”


    諸不真性格狂放無羈,這一通話,輩份全亂套了。


    翼兒聽到這裏頓時明白,肯定是宗奶奶所贈的那隻瓷瓶被摔碎了,他們這才著急趕來。


    吟心惜雨,白鶴梅花。夫婦倆隱居在東海梅花島上,宗茹月日常研習藥理。翼兒這次請命去蟾月穀送信,她所贈的瓷瓶可一路留香,正是千裏傳訊的味引。


    瓷瓶打破,瓶碎香無。宗茹月得到消息趕來相救,不想在路上,正好遇見冷芊雪和金翎子鬥法。諸不真見了仇人分外眼紅,一路追到這裏。


    翼兒本想把昨晚遭遇都說出來,感覺還是埋在心裏更好,畢竟牽涉紅紗披風的主人。


    “好嘞,三位長輩。我可不要你們幫忙,也正好試試我的禦風術!”


    “哈哈哈,都依你!”


    解開韁繩,卸下鞍轡,所帶物資棄在地上,把水囊分給大家。翼兒抱著馬頭,用獸語一番叮囑,馬兒聽懂後嘶鳴一聲,撒開四蹄自回蟾月穀。


    良馬識途,卸重而返。妖族馴養師見到馬兒無恙,自然知道沒出啥問題。


    發動禦風術,騰身於空。他緊跟在諸叔公身後,雖然隻使出一半的力氣,卻已絲毫不落下風。稍稍一用力,就衝到了三人的前麵。


    感謝綠地老祖宗的恩賜,自己如今的飛行本領,當世之內,恐怕隻有林爺爺能勝過自己了!


    氣藏真氣如草原春雨後的新芽,綿綿生長,層疊不盡,越飛越有勁。他回想起臨別時綠地聖母所說的話,心種善念,綠地之養,原來如此受用啊!往後在沙漠行走,再也不用依賴馬匹了。


    三位長者見狀,不由暗暗讚道:“林兄收的這個徒兒,年紀輕輕,倒還真是有些能耐啊!”


    不消兩三個時辰,就趕到了金流城外。遠遠望去,東門城樓上升起了一股濃濃的狼煙。


    日過正午,城牆上豎起一排白幡,一隊隊盔甲上纏著孝布的軍士往來跑動,看樣子正在布防。城中不時響起鼓號鍾缽聲。翼兒眼見如此,不禁緊張起來。


    “孝布是祭奠老城主,這麽緊張是要和誰開戰了嗎?”


    遠遠降落步行到護城河邊,諸不真出示印符叫門。守衛隊長喊他將印符隔空丟來,撿起後反複查看,這才下令放下吊橋。以四人功力本可以隨意掠牆入內,諸不真遵守軍令,是避免軍士誤會。翼兒望在眼裏心裏明白,軍陣對敵,所認當然隻有印信。


    一隊士兵借助吊杆掛籃,將三角刺丟入城河。城牆下工匠趕著騾馬吊運青石白灰。牆體每隔百步趕造碉樓,城池兩側支起了幾座熔爐,抓緊打造箭矢,叮叮咚咚,發出陣陣噪音。


    牆內幾裏儼然成了一座兵工廠,城中忙著備戰,士卒工匠人影竄動,少聞嘈雜。金流城不愧名城風範!


    翼兒自幼在阿圖塔大帥帳中熟讀兵書,看到這裏不禁感概。城中這番動作全是防禦之舉,看起來像是防禦強敵來攻,隻是他此刻還搞不明白,金流城是凝沙洲第一守備城池,兵強馬壯。如今妖王之危已經解除,蟾月穀部落已經衰落,還能有什麽部落有實力前來進攻?


    一路之上不再說話,加快向中心塔樓走去,翼兒心裏有些不安。妖王出世那晚,林爺爺明明趕到蟾月穀給自己留了落花丹療傷,為什麽今晚卻沒有同來接應?他最近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行蹤如此隱秘。


    塔樓上燈火通明,樓層走廊四個方向都站著一名手持火把的衛士,廣場上親兵護衛隊來回巡邏,祭台香爐換了平常香料,聞起來有些刺鼻。


    帶隊隊長迎著諸不真走過來低語幾句,翼兒心應之術愈發敏銳,聽他所說正是城主在塔樓等候大家。


    跟在後麵,抬眼望向金頂,那股邪行的黑氣比前時更加濃烈。諸不真回身見他皺緊眉頭,知道他竟能瞧見城心靈髓的變化,不禁暗暗稱奇,越發對他有好感。


    “這孩子,還真有兩下子!”


    這還是翼兒第一次進入塔樓,進來後才知奧妙。自打離開草原南下,在紅蓮城和雨竹城,他見識了不少機巧構造,但一眼望見塔樓中心筆直向上的齒軸,猶感震撼。


    輪軸底部嵌套的轉盤,前後左右鐵杆直徑足有三尺,真不知要用怎樣的力氣才能轉動。


    沿著石牆上鑿出的的階梯盤旋向上,每往上一層便多出了一具轉盤。他有些明白了,難怪塔樓不像其他高塔下寬上窄,而是建得四四方方,敢情是為了這裏麵的機關啊!


    如此看來,金流塔樓就是個保護罩,遇到敵人來襲,幾米厚的石牆足以抵禦箭矢流火,至於樓外環廊純粹為了裝飾。他想起廣場兩側的祭台,看起來就像個石墩子,怕是裏麵也有什麽機關。


    塔樓頂層隔出兩層,下層是輪盤機關,上層開窗,視野寬闊,東南西北四個窗口從外往裏,甩進來四條繩索。


    翼兒望見繩索會意一笑,這四條繩索必是連著外簷風鈴,戰時示警之用。


    翁荻花身穿孝服,神情悲戚,望著窗台愣愣出神。翼兒見她雙眼通紅,知她是為父親戴孝。心裏一酸,不禁想起那晚跌入石牢的場景。


    “見過諸位叔父。”


    “賢侄不必多禮,此趟出城還真有些收獲。”


    “哦,還請叔父賜教。”


    翁荻花見眾人已到,躬身一拜,諸不真走在最前麵,伸手托起她。眾人落座對老城主亡故悼念一番,傷情完畢,說起正事。


    翼兒在旁邊靜靜聽著,諸不真問他在蟾月穀時的情況才敢吱聲。大家說了半天,總算明白了緣故。


    這幾日,金流城派往凝沙洲各地的信使陸續回城,唯獨不見血梟村和黑元城的回信,又從其他部落得到消息,說是血梟蠻族受人蠱惑欲圖叛亂。


    蠻人部落人數眾多,至今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血梟村在西北蠻山地界,與金流城隻隔了八百裏路程。金流城建在這片綠洲上,原本就有看守蠻族的意思。


    血梟蠻族為上古獸族一脈,是靈界進化最低的族群。因所居血梟山脈環境惡劣,又與靈界其他族群處於半隔絕狀態,因此文明落後,生活艱苦,但卻是凝沙洲人數最多的部落,男女老少足有百萬之眾。


    “流沙之盟”後的數千年間,東都朝廷一直采取懷柔之治。金流城年年運糧接濟,血梟部落一向安穩,這次不知什麽緣故竟要叛亂?如果蠻族踏出長城一路殺來,首當其衝就是金流城。蠻族人數眾多,著實是件麻煩事。


    長城沿線守軍不多,雖有神烽大炮鎮守。如果真有戰端,金流城必須派兵支援。翁荻花得到消息後,接連派了幾名斥候偵查,卻都是有去無回。這種情況,從未有過。城中升起狼煙,調兵遣將,前往朝廷報信的信使更是早早出發。


    金流城城防雖然堅固,可是全城隻有三萬兵馬。若是蠻族全族殺來,必將寡不敵眾。前段時期,精兵最強的蟾月穀妖族遭遇大劫,凝沙部族少了節製。


    金流城失去最強盟友,鎮城寶印至今下落不明。塔樓下的城心靈髓受邪術幹擾愈發危險,加之又收到父親死訊。這幾日對翁荻花來講,實在是心力憔悴。


    塔樓基座下埋著的金剛界石,正是城心靈髓和城中靈力的源泉。當務之急是要破解靈髓受到的幹擾,林樂遙來到城中,一眼便看出究竟,出城未歸正為此事。


    種種線索指向蛇嶺梅花會,二戰之約是在秋冬之交。林樂遙查出原因,一來到金流城就重新寫了帖子,請一眾老友即刻前來,諸不真最先趕到。


    “姑姑,前幾日我在沙漠中撞見熠禽襲擊了黑元城信使,隻不過信被一名天界公主奪去了。”


    “哦?孩子,可是昨晚遇見的那個女子?” 杜如舒眉頭一皺,出言問道。


    “不是,是另外一人。”


    “這麽說,天界也卷進來了?”宗茹月接過話,又問了一句。


    “寶貝兒,她沒傷到你吧?”


    “沒有,我在遠處偷看,她們沒搭理我,要不現在哪能見到我啊!”


    翼兒說的倒是實話,至於闖入綠地神域的事,他自然一字不提。


    “如此甚好,如今世上風雲再起,你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宗茹月聞身點點頭。不知什麽緣故,一提到金翎子姐妹,翼兒便不願多說了,或許是少年叛逆,抑或是其他原因。


    “哎呀!大家就別囉嗦了。如今之計,先等林兄回來。賢侄啊,城防幫不上什麽忙,但若妖魔鬼怪來偷襲,有我們幾個老骨頭在,倒也不怕他。


    哎呀呀,老夫要餓死了。賢侄城主,你倒是趕緊傳令灶房,燒點好酒好菜端來啊!”


    諸不真打斷眾人話語,他這話正合翼兒心意。可不是嗎,奔波了大半天,肚子早餓的咕咕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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