螣盲腦袋來回晃動,口器連連蠕動。對話完畢,翼兒收氣落地,那地獸也把大半個身子縮回洞中,隻把腦袋耷拉在洞沿,噗噗喘著粗氣。


    “諸位叔公,放了她吧。它也是被梅花會施咒所害,將她困在這裏好多年來。正是她在地底挪山造勢,將山勢改了個方向。”


    “啊!寶貝兒,你再問問她,梅花會逼她改逆山勢後還有什麽企圖?”宗茹月聽到這裏,問了一句。


    “哦,總奶奶,剛才我已經問了,賊子是讓她鑿通地底,把酸河水引出地表。您看山脈方向不就指著金流城嗎?”


    幾位老者聽了翼兒之言,紛紛點頭。諸不真鐵筆一揮,身形拔地而起,片刻後落回地麵,臉上充滿了怒氣。


    “啊呀,小兄弟,這話不假啊!酸河水是靈界至毒,此計果真陰毒無比,剛才我跳起來看了看情況。梅莊一破,山穀口陷進去一大塊,真像個口袋。”


    “難怪此番前來不見一個敵人,原來圖謀在此。梅花會處處隱秘。翼兒,我有一番話要對此獸說,你翻譯給她聽。”


    林樂遙收回神兵,落在螣盲腦殼旁,說出一番話來。


    《奇獸誌》記載,螣盲是上古巨蟒與飛龍交尾而生,誕生之初即是雌雄同體,每五百年一蛻殼。此獸年壽長久,所誕幼崽卻活不過一年,最終全化為酸河毒液。


    螣盲常年蟄伏沙底,以岩石土壤為食,鑽出沙漠地下河道,蛇軀已有二十餘裏長。上天造物,各盡奇妙,若非自古即有這麽一條掘洞地獸,凝沙洲地底又豈能開出許多河道?


    林樂遙傳音入耳,眾人隻見翼兒和奇獸嘰裏咕嚕交談,螣盲連連點頭,似乎在商量什麽事情。好一會功夫,螣盲長嘶一聲鑽回地洞。轟隆巨響,地表一陣晃動,剛才那眼深不見底的地穴頓時被泥土封堵了起來。


    林樂遙交代完畢,抬眼望向天空,長出了一口氣說道。


    “蛇嶺陰謀原來如此!諸位兄弟,剛才與這隻奇獸達成了一個協議,今日我們幫她解除枷鎖,還她一個自由。她則自去填埋山底鑿好的河道,封堵酸河水暴露在外的泉眼。大家莫急,晚間還有好戲。”


    “賢弟所言不差,今日雖無刀光劍影,曠舒豪情,但破去敵人一個籌謀百年的陰謀,也算收獲不小。大夥耐心等待,今晚明月初上,自有分曉。”


    元沛寒此言一出,眾人齊聲附和。早在動身之前,城中就有探報,蛇嶺兩峰之間懸沙之門即將開啟。剛才翼兒與螣盲談話,證實了這條消息。林樂遙說的正是這件事。


    昔日他在鏡湖湖底見過懸波之門,波瀾壯闊,水勢洶湧。懸沙之門是連接靈界和冥界的時空隧道,肯定也不簡單。想到這,他都要有些等不及了。


    眾人就地休息,幾位老者閉目打坐。修真之人最重氣藏,剛才搶在石鎖闔閉之前破了梅關,卻不料碰巧救出螣盲,探知了梅花會的陰謀。若是螣盲貫通地下河道,將酸河水引向金流城,沿途百姓可要遭殃了。


    清晨入山已有半日,鎖住螣盲的鎖環就係在這五顆梅樁上。滿山花毒,穀口法障,還要有破除辯心鎖的元陽身,又要在一炷香的時限內破解梅莊機關,同時斬斷梅樁鎖環。


    梅花會幫主冷芊雪布下的機關,可謂環環相扣,皆是女子心思。回想當年在月莊,這位看起來弱不禁風、身姿曼妙的美姬,竟是如此心思縝密、陰謀算計的一個女人。翼兒如今隻有一點疑惑,冷芊雪年齡和花靈落相仿,又如何能在百年之前就開始計劃,這可真是想不明白。


    距離子時尚早,靈界修真之士煉至滅境者不足百人,今日竟齊刷刷到了六位。翼兒環顧一圈,見幾位前輩閉眼盤坐,頭頂真氣結繞,一時也找不到人說話。他幹脆沉定心思,不再胡思亂想。奈何這段時期,每當他想把思緒安定下來卻反而更亂了,隻要一閉眼睛就會想起金翎子,那股甜甜的香氣似乎一直糾纏著自己,和花姐姐有過那一夜後,更覺心癢難耐。


    天色漸漸暗淡,蛇嶺兩峰間傳來呼嘯風聲。幾個周天練氣下來,精力恢複如初。睜開眼站起身,周圍幾位老者仍在入定,不便驚擾。他在梅園裏來回走了幾圈,大敵當前無心賞花,本想抽出玉簫吹隻曲子解悶,又生怕打擾了幾位前輩,正打算駕起禦風術,去山腳看看。不及躍起就感到地麵傳來了一陣顫動。


    不待他出聲示警,幾位老者已做出反應。煉器在手,躍上梅樁守住了方位。隻有林爺爺最為奇怪,緩緩起身用手撣去前襟灰塵,絲毫沒有抽出神兵的意思。


    “不礙事,不礙事,該來的總歸會來。”


    林樂遙臉帶微笑,朝幾位老友緩緩說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半炷香之後,穀底破土聲越來越近,地麵顫動的也越來越劇烈。翼兒看林爺爺這般氣定神閑,突然間就明白了過來。


    在地底掘土的自然是奇獸螣盲了,它折返回來,不是有求於人,就是還有什麽未了的事?


    轟隆一聲響動過後,掘土聲戛然而止,螣盲從地表探出頭來,嘰哩哇啦嘀咕著什麽。看它體型足足縮小了三圈,想來怒氣消散,身形不再鼓脹。翼兒趕緊走上去與它對話,立即明白了這隻奇獸為何而來。


    原來斬斷鎖鏈重獲自由後,螣盲就趕緊去添堵地下河道,忙活了好半天。念及眾人不殺之恩,左思右想後還是決定把封藏在地窩的金印奉還。


    金流城護城金印被陸水川夫婦盜走後落在花不煞手中,一番輾轉被冷芊雪所得,梅花會總壇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螣盲地底的老窩。


    幾百年前風月聖母用鐵鏈鎖住它,威脅它掘河道貫通酸河水,為最終摧毀金流城做準備。說白了就是抓了一個幹活的苦力。冷芊雪作為風月聖母精心培養的代理人,拜聖母傳授風月勾魂術,深得心機詭秘之學。


    上古妖王、花不煞是風月聖母布下的第一枚棋子,凝沙洲族群叛亂是她布下的第二枚棋子,冷芊雪和花靈落則是她布下的第三枚棋子。


    冷芊雪得到鎮城金印將它交給螣盲,原以為最安全不過。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螣盲雖是上古畜生,然而萬年修煉已具心識。它原本想抹過此事,猶豫再三還是把金印還了回來。


    眾人見金印現身不禁大喜,鬆開梅樁聚攏過來。螣盲還完東西不再說話,昂起腦殼拜了三拜,喘口大氣重新縮回了地底。


    翼兒一番解釋大家方才明白,眼見洞口重新封閉,螣盲身影不見。他不禁有些後怕,幸虧饒了這隻奇獸,若是貫日千秋劍奪日光芒轟然斬下,鎮城金印隻怕要成不解之謎了。


    “各位前輩,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剛才她跟我說遭遇今日這場變故,它要去找真正的自由了。潛心修煉人形,也許到了那一天,她才會找到生命的意義。”


    眾人聽罷口中唏噓,上古奇獸散落三界,極少有人能見真身。沒想到二上蛇嶺,居然還有如此奇遇。


    林樂遙精神一振,小心翼翼接過金印收在懷裏。剛才他聞聲辨形,早就猜出螣盲折返肯定有事。沒想到這隻奇獸竟是回來報恩。他最早趕到金流城,就一直在外麵查找金印下落,如今城防總匙失而複得,勝算大增。他不禁感慨,幸虧有這個孩子在場,要不錯殺了螣盲豈不麻煩了。


    盈月當空,午夜降臨。絕望山兩峰隘穀突然刮起了一股勁風。勁風順著山勢席卷而上,將梅樹殘餘花瓣盡數吹落,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


    黑幕扯開,盈月隱退,天色黯淡下來。一道龍卷風急速旋轉,瞬間高過山頂,直衝向天。飛沙走石,蕩起無數沙粒,吹在臉皮上隱隱生痛。天地俱動,山體搖晃不已,幾乎站立不穩。


    月圓之夜,隕門洞開,風中刮起無數鬼哭戾嚎。


    “懸沙之門,大家小心!”


    林樂遙大喊一聲,飛身如箭搶在前麵,身後幾道純色光點,衝著山腳撲了下去。


    三界九門,是連接不同空間的時空隧道。早在圓月村時,翼兒就聽父親談論過此事。隕門一旦開啟,必須搶在半個時辰內設法關閉。否則時機一過,隻能由它自行閉合。


    隕門為天地自造之象,每逢三千年一開啟。一旦開啟毫無規律可循,短則幾個時辰,長則數月幾年。除非有盤古五珠或風水寶物的靈力,否則誰也沒有辦法。懸沙之門是連通靈冥兩界的傳送門,此門一開意味著冥軍進犯的通道就打開了。


    禦風術終究比滅境之光差了幾個修行層級,沒等翼兒飛抵風眼,就遠遠看見貫日千秋劍祭出的紅日光芒,連連揮出。


    風眼百步之遙,竹林諸老擺出陣型,手中煉器光影四射,廝殺聲不絕於耳。惜雨散人宗茹月是位上了年紀的老奶奶,喊聲聽在耳中最為真切,肯定遇到了十分棘手的敵人。


    龍卷風兀自在隘口旋轉,挾裹出數不清的暗魅之影,不消說,這正是冥界大軍。


    飛花拂影,潺溪川流。武士熱血,直衝雲霄。


    翼兒修行如今已入幻境,再不是鎮水關初出茅廬的烈風營小戰士了。機緣巧合,造化神奇,他如今身上有羽霞、綠地兩位聖母的神賜之印,又與花靈落在神泉洞中春風拂檻,打通陰陽和合靈修之道,氣藏內真氣如綿綿天水絡繹不絕。搶入戰陣,看清空缺位置,隻管把《逍遙手輯》中的精妙法門挨個使來。


    率先潛入靈界的冥軍先鋒部隊,屬饕皈、蟬馳、陵默三位冥王治下。今晚派出三千名精銳死士,就是要占領絕望山脈,做為凝沙洲的前哨基地。


    凝沙起禍,冥界和天界各有所圖。數年前箭骨峽大敗於人族和狼族聯軍,冥族女皇召開“巢堂會議”,聽取了荊複冥王的建議,休養生息,操練兵馬。同時吸取“西界之戰”教訓,將目標瞄準靈界族群最為混雜,最不太平的凝沙洲。


    一方麵暗中鼓動妖族和蠻族叛亂,另一方麵脅迫凝沙洲黑鳥、毒鼠等半獸族群,攻擊懸影和雨竹城等城市,在靈界四處煽風點火。


    絕望山是懸沙之門所在地,毒瘴之地,鮮有人跡,正是隕門運兵的絕佳之處。風月聖母作為凝沙洲族群的保護神,之所以扶持蛇嶺梅花會,脅迫螣盲暗地準備,其實也有自己的算盤。


    金流城為凝沙洲鎮守之城,是東都人族朝廷所建,香火並不祭祀風月,她早就想除之而後快。


    借他人之手行自己之謀,血梟蠻族尚未發兵,按照冥軍計劃,原本不想整出太大動靜,前期隻派了怨戒冥王屬下的小股黑衣死士暗地行事。


    三日前,月牙湖怨戒冥王落敗,逃回冥界療傷。日間竹林諸老救出螣盲,自然也破了蓄引酸河淹腐金流城的陰謀。蛇嶺梅花與冥軍早有勾結,消息傳到了冥王耳中。既然絕望山已失去蓄水作用,地底毒源已被切斷。冥軍無需再遮遮掩掩,懸沙之門一開啟就即刻出兵。


    竹林諸老趕到的時候,第一波冥軍剛剛衝出懸沙之門。眾人奮力禦敵,手中煉器大發神威,林樂遙更是揮劍擋在最前麵。冥軍先鋒部隊受阻,士兵守住陣腳,隻等後軍趕來。


    顓疏五兵皆有撼天神力,更不用說排行首位的貫日千秋劍了。這把神兵自問世以來,就在炎黃一脈中流傳,除妖魔、定江山,保百姓。曆經莽山之土和黃水之精淬煉,人族智慧文明加持。如果說斬殺螣盲幼崽是小試牛刀,麵對冥界大軍則是神力蘇醒了。


    剛才一輪廝殺,喚起了這把劍“萬世之屠”時的記憶。


    一輪紅日,光盈天地。君臨天下,萬丈光芒。林樂遙長衫飄動,緩緩升到半空。高舉神兵,大喊了一聲。


    “大家退後!”


    眾人聞聲迅速後撤脫離了戰團。


    林樂遙浮身於空,貫日千秋劍紅日光芒映照前方半裏。他喊回眾人,正是要出大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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