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天降大雨,一連下了七日,堆放在城垛上的硫彈受損嚴重。早間放晴,全營將士進入防禦陣地。翼兒一眼就發現,對麵沼澤血氣已被抽幹,就連散落的殘肢似乎都被汽化了,光禿禿的泥沼幾乎什麽都沒有留下。


    卯時直到巳時,蠻族軍隊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大家都感覺這場大雨來的極為蹊蹺。眼見硫彈受損,軍中流言四起。翁荻花頒下軍令禁止議論,熬傑兒更是帶著糾察隊來回巡視。


    一連三日,對麵敵軍還是沒有動靜,營中議論又起。各軍將領紛紛來中軍進言,有的說蠻族得到強援,製定計劃意圖一舉破關。有的說就算神烽火炮威力大減,但蠻族未及開化,軍隊就是一盤散沙,戰力低下,得知金流主力到來早嚇破了膽。更有人認為,蠻族前段時期見識了神烽大炮的威力,對人族技藝深為折服,喪失進攻勇氣,意圖談和等等。


    敵軍不攻,守備可不能鬆懈。翁荻花傳令全軍日夜輪換駐守城防,士卒加緊訓練。作為全軍主帥,她夜不卸甲,日夜操勞。


    這日晚間,營燈初起,翼兒去給幾位長輩請安。三位竹林老者盤坐在毛氈上討論軍情,帳中點著炭火,飄來陣陣茶香。見翼兒進帳,諸不真招呼他落座,盧無欲對著元沛寒,一句接著一句,大聲說著事情。


    “元兄,集怨催雨不像靈界法術。這場怪雨落下來時,我仔細回想了各派法門,如此邪性絕非靈界修道之人而為。


    即便是梅花會那個賤人,恐怕也沒有這等法力。這種邪門歪道別說我沒見過,就是家中藏書也不曾談及。若不是凝結萬年怨念,墜化無數殘魂,斷了西蠻子重新投胎輪回,這場邪雨豈能下了七天七夜?”


    盧員外平時做事乖張任性,談起修行之道卻是一絲不苟。他最愛世間美物,家中古籍數以萬冊,這番話說的頗有道理。


    “吾弟所言不假,如非靈界高人施法,那自是天冥二界了。你我兄弟二上鬼嶺,破了梅園機關,解除酸河水淹陰謀,關閉懸沙之門,使敵人內外夾擊之計落空,可惜林兄弟...”


    元沛寒說到這裏,雙眼一閉,不禁低頭感傷。


    金流城地處凝沙洲中部,與血梟山脈和絕望山互為犄角,距離不過千裏。西北方向建有萬裏長城,又有神烽大炮壓陣,敵人勝算不多。


    西南絕望山距離金流城隻有幾百裏路程,出山後一馬平川,敵人原計劃西北佯攻,西南突襲,絕望山才是主攻方向。


    隕門開啟當晚,冥界前鋒部隊進入山穀,竹林諸老恰巧趕到,冥王雖有盤古聖物,卻被風水七寶和貫日千秋聯袂阻擊。林樂遙舍命救下翼兒,金印鎮封隕門,一舉解除西南方向的威脅。招招險棋,卻收獲了奇效。


    “大爺爺,被林爺爺殺掉的那個冥王玩的就是什麽魂魄大法。我敢肯定這種降雨邪術就是他們幹的。霹靂閃電應該是天界公主紅綾子幹的。當年在懸影城,我親眼看見她用閃電擊毀了大殿。”


    “哦!?小兄弟,這你可沒跟我聊過。來來來,你再說來聽聽”諸不真聽他此言,頓時來了興趣。


    喝口茶潤潤嗓子,翼兒順著自己思路,把以前在沙丘上遇見紅綾子,看見她手指套著紫金刺擊斃熠禽,又說起她在蟾月密堂的種種詭異。這位天界公主性格難以琢磨,手段狠辣,帳中幾人聽完不由倒吸了口涼氣。


    “孩子,她所持兵器應該就是紫金霹靂刺,與你的雙翎辟水披同屬風水七寶。如此看來,天界和冥界果然都攪了進來。凝沙洲這場風雨,倒是來頭不小啊!”元沛寒眉頭緊皺,頗顯擔憂。


    “奶奶滴!好啊,老夫正愁不熱鬧呢,如今又來個小賤人,看我不把她們都抓起來,當做丫環使喚才怪。”


    盧員外一拍大腿,破口大罵。自打踏入凝沙洲,他每日所想就是趕緊把冷芊雪抓來,聽說又來了個歹毒的美女,幹脆一並抓過來。


    “盧兄稍安,玄門開啟天冥兩界齊齊殺來,安生了好些年的靈界,怕是要經曆一番腥風苦雨了。咱們來都來了,隨機應變就好。”諸不真接過話,說了一句。


    “道不同不相謀,天界冥界勾搭到一處,自然是私心利益。千萬年來,靈界飽經風雨,有何懼哉!”


    “元兄所言極是,讓他們放馬過來,哈哈哈!”


    三界分立,自古紛爭不休。生逢亂世,正是奮勇之時。


    幾位老者暢抒胸臆,盧無欲接著說道。


    “大哥,西蠻子一直按兵不動,怕是又在搗鬼,我們還得多加提防。”


    “無欲賢弟,如若換你做蠻軍統帥,見到祖宗基業被毀,心裏作何感受?”元沛寒心有所思,朝盧無欲問了一句。


    “肯定不願意呀,除非給我更大的好處。”


    “這麽說就對了,千百年來蠻族不敢造次,是因為他們實力不濟。如今冒著舍棄祖宗基業的風險,必是和外族談好了條件。


    敵軍不急進攻,恐怕是在這裏拖住我們,派人去抄我軍後路。無欲,你等會就去報告給翁賢侄,請她早做安排。


    要說什麽最重要....?”


    元沛寒說到這裏,翼兒茅塞頓開。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對雄鐵關守軍而言,最重要的不是神烽炮,而是後勤保障。千裏沙漠,對活人來說,最不能缺少的東西就是水!


    “綠洲水井!”帳中幾人不約而同喊出聲來。


    綠洲給水之地,從金流城算起共有十一處,每座井口都有一支百人隊看護。翁荻花聽完報告有些半信半疑,然而全軍飲水絕非小事。


    當下傳令竹林三老、翼兒和趙望海各帶一支隊伍沿路巡查。隊伍備上煙花火信,各帶一名人族法師。又拿出諸不真所繪地圖,劃定線路,將巡查範圍劃出圓圈,便於危急時趕往照應。翼兒年紀最輕,分配的是距離雄鐵關最近的三口泉眼。


    事不宜遲,巡邏隊連夜出關。禦風術遠比騎乘駱駝方便。他吩咐領兵隊長按路線行進,自己先行一步去最遠的井口。


    風聲寂寂,地麵月影跟不上他的飛行速度。絕望山一戰後,他悲痛之餘,怒氣衝破關竅,禦風術不知不覺間邁入了無風境界。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來到綠洲上。守衛士兵驗過令符,將他請進隔欄。綠洲麵積不大,堪堪百步範圍,裏麵果然有一座井台。除了周圍一圈木柵欄和宿營營帳,再無其它設施。再看守井士卒都是些年事已高的老兵。


    這也不奇怪,雄鐵關內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沙漠,人跡罕至。綠洲泉眼都在流向金流城的地下河道上,從來沒出過什麽差錯。大部分老兵都在帳篷中休息,留下幾人夜間站崗,井口旁點燃一堆篝火,值夜士卒圍坐在一起,煮茶提神。


    查驗完畢心裏稍安,叮囑幾句,留下幾枚火信。還剩下兩口泉眼,他懶得等其它隊伍趕來,自己一個人趕往第二口水井。


    時近醜時,四野空曠。第二口泉眼在西南方向,距此八十餘裏。駕起禦風術趕過去,不費吹灰之力。


    未待收氣降落,他心裏已暗叫不好。柵欄餘燼未熄,井座垮塌,營帳周圍躺著一具具老兵屍體。果如元爺爺所料,敵人對泉眼下手了。


    落地查看守軍遺體,傷口露出鏢痕,皮肉焦黑。這種傷他再熟悉不過,這正是黑蠶死士的蠱磷鏢。鏢頭淬有黑蝠磷粉,傷人有如火烤。不用看泉眼了,冥族擅長用毒,井裏的水肯定是喝不成了。


    柵欄餘火未熄,看來黑蠶死士剛剛離去,他心裏不禁自責。


    “哎呀!被敵人搶了先,剛才直接來這裏就好了。這口泉眼被毀,敵人接下來會去哪裏搞破壞呢?”


    翼兒這支隊伍的任務是巡查三口泉眼,按照與雄鐵關的距離算,越遠的井口危險係數越高,所以先去那裏巡查。


    不想敵人下手的這口水井不遠不近,剛好比他早來一步。他心裏懊惱,駕起禦風術又往西去。這口井離雄鐵關最近,然而直覺告訴他,敵人就在前麵。


    前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敵人似乎能察覺他和動向。不等落地,就看出這口泉眼也被破壞了。黑蠶死士的動作太快了!


    事已至此,再下去已無意義。空中換過一口氣,默記地圖,他趕忙朝著最近的一口井飛去。


    禦風術全力發動,看看飛出百十裏,茫茫沙漠渺無人蹤。天際黃光一綻,沙丘上突然刮起了沙塵暴。似乎算準了他的飛行方位,翼兒不及閃避一頭紮了進去。


    呼呼風聲不絕於耳,沙粒打在短褂上撲撲作響。左騰右突,始終衝不出這層沙障。他接連換了好幾個方向,無論朝哪邊飛都是一樣!


    他越使勁,風沙勁道便越猛烈。收氣放緩速度,風沙也放緩風勢。反正就是飛不出去,似乎這股沙塵暴在有意戲耍他。


    好奇怪啊!難道是遇見鬼了?


    不知不覺落入圈套,足足折騰了半個時辰,他氣藏真氣耗盡,渾身疲憊。一口氣沒接上,隻好往地麵降落。


    遮袖護眼,雙腳剛一落定,這場沙塵暴就隨著他動作戛然而止。


    “哎呀,小郎君,你受苦了!”


    話音像極了心中深埋的一個人,光影氤氳,景物如昨。


    神泉洞中泉水潺潺,溫暖如春。一尊黑隕石雕成的女子神像立在池水邊。花靈落斜坐在池水邊,腳下擺著一尊酒壺,正在自斟自飲。春風如媚,又如含情脈脈的眼神。


    “自打人世別離,小郎君怎曉得妾身疾苦,心裏怕是早把賤妾忘了吧,嗬嗬!”


    花靈落眼神秋波流轉,悠悠地說道。即便有一千個理由,翼兒也不會相信眼前這人是她,然而心神卻不受控製地搖擺起來。


    仿佛如在夢中,飄渺若幻,充滿魅惑召喚又傳進他耳中。


    “小郎君,前時一度,妾身猶醉夢中。今晚特意溫了一壺新酒,就等郎君來嚐。”


    說罷她提起酒壺,緩緩將兩隻酒盅斟滿。酒香與花香揉在一起,令人迷醉。


    “不,她絕不可能是花姐姐!”


    翼兒心裏本能地抗拒著,一隻腳卻不聽使喚,踏入了池水。


    “飲下這杯酒,就再無塵世煩惱了。喝吧,喝吧!”


    聲音極盡誘惑,翼兒最後的抵抗意誌隨著耳邊輕語呢喃,墜入了一片虛無。


    “小郎君,快把這兩件寶物的口訣說出來,妾身要拿去拯救金流百姓。”


    “天絕垂柳色,歌舞起,歌舞。。。”


    墜入深淵,垂迷中的他不僅背錯了順序,而且背錯了詞。


    呼呼呼,一陣驚天動地的風響,幻象消失。墜在沙丘上的翼兒,意識彌留間看見夜空劃過一道紅霞,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風月,你貴為神域之主,卻幹出如此不要臉的勾當,真讓人惡心。”


    “小妮子,上次放過你,今晚又來壞我好事!”


    風月聖母怒不可遏,幻象消失,現出真身。


    一隻九尾紅狐狸高聳於雲霄之上,腳下騰起一朵粉色蓮花,綻出盈盈光芒。精光閃耀,威儀坐立。九尾狐狸前爪抬起呲出獠牙,無數隻花色蝴蝶,繞著她翻飛不已。


    金翎子右手舉起五轉束風環,環圈上纏著一條五爪金龍,平時這枚鐲子帶在手腕上。此刻對陣強敵,風環變得半人大小。五爪金龍沿著環圈遊走,環口有如山澗,刮出陣陣大風。


    “哎呀,心疼你的小情人了不是?小妮子屢次壞我大事,看老娘今日不收了你。”


    “風月,休要囉嗦,你違背太神遺律幹擾下屆,難道不怕天火焚身,刺骨化髓嗎?”


    “哼哼,小妮子,少拿這個嚇唬我。太神大律原本就靠大家自覺。老娘我愛怎麽著就怎麽著,誰敢管我?”


    九尾狐狸尾毛舒展,如同在紅雲中撐開了一把華麗傘蓋,抬起右爪,降下了一道符咒。滿天花雨、異香彌漫。蝴蝶聚攏排成隊列,彷佛小姑娘頭頂的麻花辮,衝著金翎子抽了一鞭。


    五爪金龍騰空,噴出一口龍息。風雲激蕩,九尾狐狸尾毛幻出的紅雲撲撲抖動。麻花辮被風吹散,結隊的蝴蝶亂了方寸,撲棱棱又飛了回去。


    “吱”地一聲撕叫,九尾狐狸抬起頭,渾身毛發炸起,狐尾左右擺動,腳下飛出了更多蝴蝶,甩成了三條麻花辨。


    不待蝶群飛近,五爪金龍分身多出兩條金龍。罡風起揚,黃沙滿天,一股沙塵暴衝向蝴蝶群。九尾狐狸“吱吱”嘶鳴,尾巴扇動的越來越快。


    如此變化,反反複複。五轉束風環的風力越來越大,金龍數量隨著蝶群變化,最後變成了九條金龍。


    颶風呼嘯,龍卷掃蕩。風月聖母一層層催加法力,地表沙丘被龍卷風裹卷,露出了一口方圓五裏的沙坑。九龍吐息已經是五轉束風環的最高法力了,風月聖母的蓮光化蝶還剩有餘力。


    “哎呦,小妮子,你這幾條破蟲快招架不住了,還有什麽法子使出來看看呀!”


    女人鬥起狠來,老天都怕!金流城部隊出城,長城沿線烽煙再起。風月聖母設套誘惑翼兒,不光是垂涎他身上的兩件寶物,更是煉化風月寶盒的需要。


    金翎子因要去蠻山辦一件事情,正好遇見翼兒掉進了風月陷阱。天際幻象一出,她催動五轉束風環,立即趕了過來。


    若非命定之數,世間又怎會有那麽多湊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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