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洲少極城地峽聞名天下,相傳亙古蠻荒有仙人施法,碧影落花兩洲地殼發生劇烈碰撞,因此在交界處形成了這道千裏長峽。


    日過正午,禦風前行。眼望長峽溝壑縱深,不禁感歎造化神奇。官道上傳來絲絲暖意,時近盛夏,對麵分水嶺開滿鮮紅杜鵑,望之令人心曠神怡。


    一座青藤結蔓的新修石橋,虹跨東西。石橋藤枝纏繞,結構精巧,就像有人巧手編織的一般。石橋左側半裏,又有一座殘損石橋,橋麵蕩然無存,橋墩被火燒的烏黑。


    地峽南北望不到頭,東西距離約莫三裏,對麵官道比草原驛道足足寬了一倍。橋下漆黑如夜,深不見底。翼兒眼見如此,忍不住就想去下麵看看。


    山川地貌越顯獨特越有奇妙,來都來了不妨下去看看。自己有禦風術,區區峽穀有何懼哉?他定了定神,從腰間抽出雪玉簫,神雷雪玉自生靈光,正好用來照明。


    跳入峽溝驚喜地發現,玉簫經月盈法師加持後,簫頭隱隱多出了一輪拳頭大小的滿月。周圍環境越黑,月光越盛。月陰靈光,不似紅日光芒霸氣,卻給人一種寧靜安詳的感覺。


    禦風緩緩下落,讓他沒想到的是峽溝看著不寬,下麵卻是極深。石壁突兀犬牙交錯,一些地方堪堪隻有一人餘寬。足足下落了一炷香的功夫,竟還沒有到達底部。


    簫頭滿月盈盈,靈力自生不絕。眼見如此更加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暗想,石壁寸草不生,恐怕也不會有什麽生靈住在這裏?


    正猶豫要不要返程,腳下隱隱出現幾點螢火。螢火稀疏,悠悠晃動,提氣向螢火追趕,那幾點螢火似乎察覺到他的存在,驟然加快了速度。


    從看見螢火起,地峽縫隙開始變寬,底部空間逐漸變大。翼兒提緊精神加快速度,既然出現了螢火蟲,肯定還有其它古怪。


    追著螢火斜斜往下又飛了一段距離,轉過幾處峽彎,眼前出現一大團螢火。剛才引路的幾隻螢火蟲逃進光團,瞬時不見。


    不待他近身,螢火光團蓬然炸開。“呼呼呼”刮來一陣疾風。無數隻螢火蟲迎麵撲來,當先幾隻速度極快,瞬間飛抵身前,這些生靈比尋常所見足足大了好幾倍。


    萬物有靈,來峽底並無惡意,不可妄自殺生。真氣灌注間,簫頭滿月蕩出一圈冰寒之氣,逼得這群螢火蟲偏離了方向。


    眨眼功夫他就被無數隻螢火蟲包圍,螢火蟲越聚越多,翅膀嗡嗡扇動,令人聒噪難忍。他不願殺生,隻好用簫頭月光護住身體。僵持間看的更加仔細,原來這些發著光的生靈,其實不是螢火蟲,而是通體透明的白蜜蜂。


    又僵持了一會,圍住他的蜜蜂越來越多,真是令人心煩。


    “咦!閣下竟然會使月盈大師的滿月法術,這麽說不算外人了,散去吧。”


    蜂群中閃出一隻體型碩大的蜂王,嗡嗡發出命令。聲音蒼老所用正是人族語言。翼兒聽見後好生詫異,它既然認得滿月法術,必然與月盈大師相識。幸虧自己剛才沒傷害他們,否則以他本事,早就把這群白蜜蜂殺得幹幹淨淨了。


    “大王能說人語,也有千年修行了吧。好奇造訪寶地,還請大王見諒!”


    翼兒收回真氣罩,抱拳施禮,恭敬地回了一句。


    “不礙事,閣下身背貫日千秋劍,手上又有神雷雪玉簫,身份不簡單呀。賤民一族世居暗峽,終生不見日光,當不起大王二字!”


    老蜂王口中謙虛,翼兒聽見後心裏一驚。這位老蜂王說他們族群一直住在峽底,如何能認出這兩把兵器?而且一語就道出了名稱?


    他臉上不由掠過一絲疑惑,表情變化迅速被對方捕捉。老蜂王晃晃腦袋接著說道。


    “嗬嗬,閣下不是外人。既然來了,就讓老朽盡盡地主之誼吧!”


    “如此也好,還請前輩引路。”


    “好,好!”


    蜂群解散,白蜂王說完緩緩扇動翅膀,帶著翼兒繼續往峽底飛去。


    長峽底部果然別有洞天,花草樹木應有盡有,隻是這些植物,枝幹花朵皆為黑色。幸虧有簫頭月盈照出影子,這才分辨得出。


    天地萬物各生奇妙,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敢相信靈界還有這麽一處神秘的地方。


    “閣下是第一次來夢白峽吧!別說你,十幾年來,除了風婆婆和盈月大師,老朽再沒見過旁人。”


    “前輩所言可是茗繡山莊的風婆婆?”


    “正是,正是。除了她,誰又敢擔得起婆娑二字?”


    白蜂王提起風婆婆言語謙恭,連連點頭,對她十分尊敬。


    “哦!我這趟去落花洲,正要去拜會她老人家呢!”


    “哈哈!那可真是湊巧了,老朽正犯難怎麽把東西帶給她老人家呢!”


    白蜂王聽到翼兒回話,不禁大喜,今日遇見這位狼族小哥,真可謂天賜之緣。


    兩人邊走邊聊,在峽底彎彎繞繞,轉過一塊直立岩壁,眼前出現一片盈光,一見之下翼兒心頭豁然開朗。


    鬥大滿月憑空懸在一棵矮樹上,樹枝上開著一朵奇花,發出淡淡的白色盈光。奇花昂頭沐浴在月光下,乍看起來,像極了陸地上的白玉蘭。


    清香緩緩飄來,令人精神一振,翼兒心有所猜,不禁問出口來。


    “前輩,這輪滿月應是月盈大師結法所賜。這朵花晚輩瞎猜,是不是古書上所說的夢魂花?”


    翼兒幼年身中冥界蝠毒,林爺爺提到過這種奇花,直言夢魂花隻在藥典中見過。剛才白蜂王說峽底絕少有人來,他就猜不光蜂刺有毒,地峽中更是充滿了奪命瘴氣。


    萬物相生相克,劇毒之所往往有解毒之物生長。這棵矮樹既然連月盈大師都要施法保護,想來想去恐怕隻能是夢魂花了!


    “啊呀!就說閣下不簡單,居然認得此花名字。天助我也,老朽此生所願就要實現了,快快請進!”


    白蜂王喜不自禁,雙翅連連扇動。剛才他認出簫頭滿月,就知道翼兒不是外人。等了幾十年終於等到夢魂花開放,答應風婆婆的事正好可以托付給翼兒了。


    石壁上出現一座洞門,白蜂王加快腳步領著客人進入洞中。賓主落座,待客甘泉蜂蜜,嚐了幾口頓覺心肺清爽。


    夢魂之花可解萬毒,守護心脈,化解相思。三十年前,風婆娑費盡千辛萬苦得到一顆種子。這種花需要生長在完全黑暗的環境中,絕對不能見到日光。然而植物生長又怎能沒有光芒滋潤,少極地峽正是最適合夢魂花生長的地方。


    風婆娑為此專程趕去魔法學院,整整磨了白狼大法師阿月火三日,用兩顆寶石換來滿月靈光守護,阿月火大師去世後,月盈大師每隔幾年就來峽底給花樹充靈。


    阿月火大師是狼族上一代高人,在百姓中享有崇高聲望。風婆娑所贈的兩顆紅綠寶石,正是阿鐵火和月盈大師法杖上鑲嵌的寶石。


    翼兒所猜沒錯,他無緣見阿月火大師,自然不知道這些故事。如今夢魂花終於開放,白蜂王受風婆娑之托,正可以請翼兒將花送到茗繡山莊。


    講完這些典故,白蜂王長長出了一口氣,卸下了心頭包袱。翼兒身份不用懷疑,就憑身上兩件煉器就值得托付。他進入峽底毫發無傷,完全不受毒瘴影響。不是天生異相就是身懷奇功。感謝上蒼,老蜂王的心願即將實現了。


    它緩了緩激動的心情,對翼兒說到:“賢侄,你有所不知,我們白蜂族最怕見到陽光。老朽修行千年至今也不能上地麵看看。當年風婆婆送來花籽,答應我隻要把夢魂花養成,就送我一件遮陽紗衣。整日呆在這黑咕隆咚的地方,老朽都快鬱悶了!”


    “原來如此啊!放心吧,晚輩正要去茗繡山莊,這事一定替您辦到。”


    翼兒重重地答應一聲。白蜂王大喜,立即吩咐族人摘下花瓣用絲巾層層裹好,站起身要拜倒答謝,翼兒趕緊托住它。舉手之勞,可不敢受人大禮。


    設宴款待,峽底植物和蜂蜜釀造的蜜酒口味獨特。賓主告別,老蜂王帶著族人一直送到峽壁中部,再往上就不敢去了。臨別之際千恩萬謝,倒把翼兒搞得不好意思了。


    天近黃昏,重回到驛道,在地峽待了幾個時辰,站上石橋心情難以平靜。


    風婆婆真是一位奇女子!教出的徒弟蘇明夜,憑一己之力就能開創一座城池。原來父親和月盈大師的法杖寶石都是拜她所賜。


    他早就知道風婆婆是靈界第一織造聖手,夢魂花是一味藥材,她為何如此心重呢?


    想想即將踏入人族地界,貫日千秋劍是人皇陛下禦用之物,對旁人實在惹眼。路過道旁小店,特意去買了幾尺黑布,將神兵裹了起來。


    離開沐火村後,他不停地回想月盈大師的那番話。雪玉簫才是狼族器物,遲早有一日不輸貫日千秋劍!


    器修之途,命神終將與煉器器魂貫通。這管雪玉簫從小陪著他長大,早已成為他命中注定的夥伴。日光照射下,簫頭滿月隱忍不見,讓他又有了新的感悟。


    靈界東域,落花五城,均屬炎黃嫡脈。跨過石橋,群山巍峨。少極城建址於群山之間,林木茂盛,完全不輸懸霞洲雨竹城。道旁農田桑麻如林,絲織業繁華。若非如此,風婆婆又怎會選擇住在這裏?


    人族是靈界之長,境內藏龍臥虎。初入寶地,翼兒心懷崇敬,看看兩山間橫著一座城門,他不敢造次托大,遠遠降在路旁,跟著驛道上的行人往前走去。


    草原戰火剛熄,守衛盤查嚴密。他嫌搜身麻煩,偷偷摸出狼頭金令抓在手裏。隊長見了金令,說話客氣,當即放行。


    進入城門,十裏繁華,人族主城氣象足令旅人歎服。城中店鋪掛匾懸聯,樓台高閣施金描紅。他心裏暗暗比較,雨竹城雖然也是人族城池,因在懸霞洲,多少還有些異族味道。少極城是人族主脈,果然文化氣息更加濃厚。


    鼻中聞見酒香,天色晚了,明早再去茗繡山莊。再說了城池這麽大,也得找人問明了方向再去。既然到了這裏,就不怕辦不成事。


    這趟來落花洲可不是遊山玩水的,還有一大堆事要辦。肩上包裹裏還有一件東西,得送到茗繡山莊。想起即將見到傳說中的風婆婆,他不禁有些興奮。


    “客官,裏麵請!”


    街麵上最大的一間客棧,樓高三層,門懸“客來開壇”牌匾,一看就知店裏有好酒。


    邁進大門,讓小兒上幾樣特色菜品。糯米酒絲滑柔甜,喝起來完全沒有大麥酒盡興,他有些不過癮,嚷嚷道。


    “小二,店裏沒有夠勁的烈酒嗎?趕緊弄一壇來!”


    那小二聽到翼兒問話吃了一驚,趕緊跑過來招呼道。


    “怎麽?客官是嫌這十裏香口味不對嗎?客官怕是外地人吧,這酒可是城裏人喝慣了的。”


    言語之間,頗有點瞧不起人的味道。


    “你隻管照我吩咐的去辦。拿去,剩下的充作住店錢。”


    “哎呀,客官輕點,輕點。嗬嗬!客官稍候,稍候。咱這就去辦!”


    “呼”的一聲,砸入小二懷中的銀錠足有十兩。這趟出門所攜都是銀票,就帶了這一錠現銀,裝在身上嫌麻煩,正好給你。


    果然天下小二都是見錢眼開。收了銀兩,跑的比兔子還快,轉眼從後廚抱出一口壇子。


    壇蓋紅泥封印,一看就知年代久遠。翼兒滿意地點點頭,揮手支走小二,自斟自飲起來。那小二年紀不大,辦事油滑,見客人出手豪闊,不待吩咐,又去後廚端了一大盤醬牛肉來。


    新來一處,必先嚐酒。剛才聞見酒香就勾起了酒癮。丟出銀兩,引得周圍食客將眼光投了過來。翼兒察覺動靜也不理會,自嘲地笑了笑,悶頭先飲一碗。


    果然好酒,不愧人族主城,釀酒工藝還在草原之上。回想昨日與父親見麵的場景,他心裏不由生出了怒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下次遇見那個使雙槍的黑衣人,絕不會放你逃脫了。


    “客官打擾了,你年紀不大,真是好酒量呀。這盤紅燒蝦尾,掌櫃吩咐本店贈送,您慢用。”


    小二端著食碟又跑了過來,放下房門鑰匙笑道。翼兒點點頭,悶頭再飲一碗。


    “不妨事,這壇酒才對味,你自去忙吧,需要招呼再喊你。”


    “是,客官慢用!”


    夜色漸起,堂中食客漸漸散去,客棧廊柱挑起了燈籠,隻剩下幾桌住店的客人還在把盞閑聊。


    “獨飲籌寂寞,夜旅渡天河。同是異鄉客,何必問歸途。來來來,我陪你再飲幾杯。”


    西南角一位獨飲客人,樵夫裝扮,新劈的一捆樹枝丟在腳下,腰間別著短斧,端著碗走了過來。


    翼兒抬頭將來人打量了一番,剛剛進入少極城就遇見了怪事。這人明明是山間砍柴的樵夫打扮,過來搭訕卻要出口吟詩。再說了農夫哪有長得這般眉清目秀的,細皮嫩肉,手上連個老繭都沒有?


    他端起酒碗,朝來人微笑致意。身在他鄉,看破不說破。既然來了,相機行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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