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欽霜聽他所言與楚天淵大相徑庭,一時莫辨真假,便將那紙條一晃,問道:“這可是你們送來的?”魏玄貞瞥了一眼,神色微變,道:“你將犬子放開,有話好說。”淩欽霜既不答話,也不鬆手,隻望著魏雍容。魏雍容但覺頸上一痛,不由慘叫一聲。魏玄貞忽地歎道:“事已至此,也罷,念在你與婉兒相識一場,到時與你一杯喜酒便是。”淩欽霜心中一震,道:“我不信,婉兒絕不會嫁你兒子,定是你父子逼婚。”


    魏玄貞道:“婉兒是誰的女兒?”淩欽霜不料他忽出此一問,道:“這話什麽意思?”魏玄貞仍道:“我隻問你,婉兒是誰女兒?”淩欽霜道:“她是袁穀主之女。”魏玄貞道:“婚姻大事,但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可兒戲?當年袁天鳴與我指腹為婚,婉兒的終身早已許配犬子。你若不知,我也不來怨你,隻這‘逼婚’二字,原封奉還。”


    淩欽霜猛地想起當日穀中婉晴確曾提及指腹為婚之事,手中長劍一時顫抖不已,半晌方道:“你父子既反出劍穀,袁穀主又豈能將女兒下嫁?”魏雍容眼前寒光閃爍,心下大駭,聞言卻忍不住冷笑道:“好啊,那麽袁伯父便能招你這欽犯為婿了?”


    淩欽霜雖知婉晴的心事,但魏家父子一番言語卻字字見血,隻教他心如刀絞,不知如何對答。


    魏玄貞又道:“不錯,婉兒先前確對犬子小有偏見,卻隻不過兩小無猜,意氣耍鬧罷了。犬子對她的一番情意,她又豈會不知?況且指腹為婚,裁襟割衿,莫說魏某健在,衣襟猶存,便算雍容身死,他袁天鳴也休想悔婚!”指腹為婚之約,為防日後不守承諾,雙方乃將衣襟裁為兩幅,各執一幅為憑,即所謂“裁襟割衿”。


    淩欽霜深深吸了口氣,道:“令郎的行止,你難道不知?”魏玄貞淡淡道:“知道什麽?”淩欽霜口唇翕動,卻終於隻歎了口氣,垂頭道:“罷了。”長劍緩緩落下。


    魏雍容見他神情沮喪,心下大是得意,笑道:“總而言之,這樁婚事乃天注定,無需媒妁納采,男女問名,而今聘禮已備,來日納征……”忽見淩欽霜抬眼望來,一時緘口,隨即呸了一聲,道:“你戴罪之身,又猖狂什麽了?我與婉兒八字相合,必然白頭偕老,子孫滿堂!你這小子自作多情,豈非讓人笑掉大牙?反正你遲早為官府所擒,死無葬身之地,瞧在婉兒麵上,少爺才不與你一般見識!”


    淩欽霜也不理他,向魏玄貞問道:“敢問這紙上之言,卻是何意?”魏雍容道:“什麽……”話音未落,魏玄貞已截口道:“你當真要知道?”淩欽霜道:“是。”魏玄貞道:“也罷。我知你愛慕婉兒丫頭,本不願你徒增傷感,故未言明。不過你既來問,那我便說了。五月初一,乃請期約定之日,嶽陽酒樓,便親迎拜堂之地。如此大事,你若不來,日後得知,豈不抱憾?”到此地步,淩欽霜哪裏還有疑心?魏玄貞每說一句,他心便涼了一截,腦中轟轟亂響,胸中波瀾激蕩,半晌方吐出一句:“我……我想見她最後一麵。”


    魏雍容冷笑一聲,卻聽魏玄貞道:“來日拜堂,你自能見她最後一麵。”頓了頓,忽歎了口氣,溫言道:“情之一物,原也強求不得,追憶往昔之歡,勝似相見徒傷。況天涯何處無芳草,還是看開些吧。”


    淩欽霜默然半晌,歎了口氣,道:“願公子和袁姑娘永結同心,相敬如賓。來日婚宴,我……我……”魏雍容喝道:“你待怎樣,還要搶婚不成?”


    淩欽霜默默轉身,忽又向魏玄貞道:“還有一事相詢。”魏玄貞道:“你說。”淩欽霜道:“孟仙遊籌糧究竟意欲何為……”


    話音未絕,但聞兩聲慘叫刺破夜空,正是北鬥二老。淩欽霜悚然一驚,未及轉念,背後疾風忽起,一道人影悄然進艙。淩欽霜轉身見是楚天淵,方要開口,楚天淵眼光驟閃,右袖一揮,一道勁風若有實質,迎麵掃來。


    淩欽霜不防他一言不發便下殺手,全然未及相抗,胸口登被擊中。他體內憂鬱飛花渾厚,但受外力侵襲,自然流轉護體。雖然如此,猝受重擊,真氣渾而未凝,仍覺氣血翻騰,登時倒飛出去,直撞出窗牖,撲通墜落水中。


    淩欽霜不識水性,張口欲呼,河水立滲口鼻。但覺心口劇震,耳聽得楚天淵冷聲發令:“揚帆起航。”就此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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