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欽霜登時如墜冰窟,身子一軟,坐在地上,心道:“我殺了師妹,我殺了師妹……”這一怔不過轉瞬之間,但他恍惚之下,卻仿佛過了千萬年。


    便在此時,猛聽咻的一聲,淩欽霜隻覺雙足驟緊,低頭一看,卻見兩根繩索圓轉,已將足頸套牢,與此同時,頭頂風聲猛惡,兩根竹棍已迎麵掃來。


    淩欽霜向後疾仰,竹棍堪堪自他鼻尖擦過。哪知雙手甫一及地,地下忽又生出繩索,將他雙腕牢牢縛住。隨聽刷刷幾響,左右沙土之中彈起四根竹枝。淩欽霜四肢所縛的繩索與竹枝相連,牽引之下,四肢張開,身子也被拉到半空,搖晃不止。


    變故迭發,淩欽霜措手不及,長劍也掉在地上。就聽咯咯一聲輕笑,卻見那蒙麵女子緩緩坐起身來,眼中水光流轉,望向自己。


    淩欽霜隻覺她一雙眸子直有勾魂奪魄之能,已知此女絕非師妹,急忙奮力掙紮。但那繩索為牛筋所製,堅韌之極,一時卻掙脫不開。


    卻聽那少女笑道:“你還真聰明呢,竟然能猜出謎語,找來這裏。”


    淩欽霜聞言才知,原來竟是此女假借師妹之名發信引他前來,至於那店伴的言語,自然也是經她授意了,不由喝道:“姑娘是誰,與我師妹什麽關係,為何暗算於我?”


    那少女眼珠一轉,站起身來,輕輕笑道:“乖兒子,不認娘了麽,這麽不孝。”笑聲嬌媚,溫聲軟語,極具媚態。


    淩欽霜心中驚疑,想她既能得到師妹的詞,設計對付自己,必然是敵非友,師妹大概已受製於她。


    那少女除去麵上黑布,登時露出一張甜美可人的臉來,嬌聲笑道:“你真不認識我了麽?”


    她拾起地上長劍,笑嘻嘻地望著淩欽霜,忽地抬劍戳了他屁股一下,懶洋洋地道:“你對老娘無禮,我打你屁股!”


    淩欽霜空負一身武功,但既受製於人,竟全然動彈不得,不由怒道:“你這臭丫頭……”


    那少女舉起劍來,啪的一聲,又打了他屁股一下,笑道:“誰教出來的弟子,對長輩這般無禮?”她眼波顰笑,一舉一動,無不媚豔無儔。


    淩欽霜氣憤難當,不去睬她,暗自掙紮,高聲叫道:“師妹,師妹!”


    那少女笑道:“別叫啦,她不在這兒。”


    淩欽霜怒不可遏,喝道:“你把她怎麽了?”


    那少女也不著惱,吃吃笑道:“你再敢無禮,我便叫你爹來教訓你。”


    她說著打了個呼哨,卻見廟中轉出一個十五六歲的佩劍少年。這少年濃眉大眼,神情粗豪,到得近前,望了淩欽霜一眼,慌忙便垂下頭去,臉色顯得頗為尷尬。


    那少女便拉著他的手笑道:“兒子不聽話,你來教訓他。”神色間甚是親昵。


    那少年卻臉漲通紅,囁嚅道:“師姐,這不好……”


    那少女哼了一聲,道:“不好?那你倒來說說,這劍是誰贖的?機關是誰設的?哼,事到臨頭,卻來裝好人,羞也不羞。”


    那少年雖然長得生龍活虎,卻是滿臉稚氣,支支吾吾地道:“這……這終歸不好……”


    少女不悅道:“下山之時,師祖和師父叫你聽我的話,你難道忘了嗎?”


    那少年默然垂頭不語。


    那少女不再理他,又向淩欽霜道:“你真不識得我麽?”見他不理,忽輕聲道:“奴家自幼喪母,與父相依。前日父親染病身故,獨奴家流落在此生受……”


    淩欽霜正暗運內力,聽得這話,渾身一震,抬眼望著她。卻見她手拈一枝桃花,喃喃道:“公子但去無妨,奴家等你便是。就在這兒,等你回來……”


    淩欽霜聞言又是一震,脫口道:“是你!”


    那少女臉上忽罩寒霜,冷笑一聲:“不錯,就是我。”


    淩欽霜越發驚疑,不知她究竟意欲何為。


    那少女略一沉默,冷冷地道:“均州城外,我本以為你避不開那飛鏢的……”


    淩欽霜麵色再變,顫聲道:“那也是……”


    那少女道:“不然你以為是誰,秋雨霏嗎?”


    淩欽霜心神大亂,失聲道:“你……你究竟是誰?雨霏在哪兒?”


    那少女沒有回答,目中掠過一絲寒芒,漫不經心地道:“昨夜,我和你爹遇到一個醉酒的丫頭。那丫頭,果然很美……”


    淩欽霜“啊”了一聲,死死盯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少女忽又咯咯一笑:“別這麽盯著我,婉晴姑娘要吃醋了。”


    淩欽霜牙關緊咬,身子在半空顫抖不已,震得連接繩索的四根竹枝不住劇晃。


    忽聽那少年喝道:“什麽人?”話音未絕,便聽破空聲厲,廟外一點青光閃爍,徑直向淩欽霜射去。


    那少年“啊喲”一聲,拔劍便要撲上相救。但那飛刀來得極快,說到便到,他身法雖然不慢,卻也鞭長莫及。


    淩欽霜手腳受縛,身子懸空,全然無可抗禦,當下大喝一聲,手足猛地叫力。竹枝雖然堅韌,卻也經受不起,向中間大幅彎折,淩欽霜身子也隨之下墜了三寸,飛刀堪堪劃破他褲腳,射向空處。


    但他未及回神,嗖嗖連響,又是三刀射來。


    此番那少年有了防備,挺身迎上,手腕翻處,長劍回環,便將飛刀挑落。


    淩欽霜一見之下,悚然一驚,這少年所使的竟是本門入門武功“滴水劍法”。此套劍法之名,取“滴水不漏”之意,乃是極高明的自禦劍術,而這少年法度嚴謹,竟是深得其髓。


    淩欽霜正自驚疑,破空之聲又起,竟有十餘把飛刀接踵而至。那少年招式用老,倉促間轉身出劍,卻隻擋落了三刀。


    那少女見狀,蛾眉微蹙,腰肢一顫,飄身而出,劍尖斜引,抖出一線寒光。但她氣力有限,也隻挑落了四把刀,餘者仍向淩欽霜射去。


    淩欽霜見這少女劍法與少年如出一轍,心道:“這……這是……”便這一閃念間,四把飛刀已先後及身,當即氣貫下盤。青衫下擺頓時激蕩而起,卷起一股勁風。隻聽啪的一聲脆響,飛刀斷了十數截,叮叮當當落了一地。


    少年見狀,脫口讚了聲:“好!”


    少女卻輕哼一聲,神色間頗似不屑,轉頭向外望去。卻聽一聲朗笑,門外閃進一人,豐神俊朗,目光閃爍,若有驚色,原來卻是魏雍容。


    那少年長劍一挑,怫然道:“又是你!”


    那少女亦蹙眉道:“你來做什麽?”


    魏雍容眼波一閃,笑嘻嘻道:“翩兒姑娘原來在這裏,讓小人找得好苦。”


    少女媚然一笑:“魏公子,你可真纏人。我走到哪兒,你便跟到哪兒。”


    魏雍容折扇緩搖,似笑非笑地道:“隻怪翩兒姑娘生了一雙勾魂奪魄的眸子,初次邂逅,小人的三魂七竅便被勾去了。唉,隻要離開姑娘半步,小人便茶不思飯不想,你說,這卻教小人如何過活?”


    那少女聽這一通肉麻無比的話,咯咯輕笑起來:“公子錯了。”


    魏雍容忙道:“是,是。”


    少女怪道:“是什麽?”


    魏雍容舔著臉道:“小人的魂竅既然隨在姑娘左右,姑娘說錯了,小人便是錯了。”


    少女微微一怔,隨後嘻嘻笑道:“公子又錯了。你的魂竅,不是我勾走的,是你自己落下的。那日別後,我還以為是些狼心狗肺,便都送去喂豬了。”


    魏雍容也不動怒,嗬嗬笑道:“既然如此,我隻好永遠隨著姑娘,形影不離了。畢竟隻有姑娘才知道我的魂竅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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