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二少雖然一時落了下風,但畢竟氣力悠長,並不氣餒,隻在尋覓反擊之機。鬥到酣處,扈一凡忽喝一聲,一劍斜刺葉翩兒左肋,劍氣凝而不散,勢道頗渾。


    葉翩兒見這一劍隱含山呼之聲,心下微微害怕,往後退開一步,微笑道:“這招不錯,還是師哥強些。”


    卓飛聞言又嫉又妒,當即劍鋒一轉,將扈一凡長劍攔下,喝道:“你這廝,憐香惜玉都不會!”


    扈一凡喝道:“幹你鳥事?”挺劍還擊。


    葉翩兒便趁他二人亂鬥之機重取攻勢。又鬥十餘合,葉翩兒覷了個破綻,輕叱一聲,劍換反手,斜斜顫處,早鑽入卓飛左膝。這一招頗為迅捷,卓飛左腿一屈,當時跪了下來。


    與此同時,青光又閃,扈一凡“啊”的一聲,長劍墜地,腕上血如泉湧。冷笑聲中,葉翩兒順手刷地還劍入鞘,手法幹淨利落之極。圍眾轟天價地叫起好來。


    黃修快步搶上,笑道:“師姐,打得好啊!”


    葉翩兒也不睬他,向昆侖二少叱道:“醃臢潑才,趁早滾回昆侖去吧!”


    昆侖二少臉漲如血,哪敢還口,各不搭理,灰溜溜地去了。而魏雍容也早不知了去向。


    圍眾見沒了熱鬧,也便都散去了。


    淩欽霜走上前去,方要開口,哪料葉翩兒揚起素手,便往他臉上打來。


    淩欽霜又驚又怒,抬手抓住,喝道:“你幹什麽?”


    葉翩兒掙脫不得,杏眼圓瞪,叱道:“你放手!”


    淩欽霜便鬆開手,道:“你再胡來,休怪我不客氣了!”


    葉翩兒冷笑道:“我胡來,也不知道是誰胡來?”


    黃修忙拉她袖,勸道:“師姐,不可對師伯無禮!”


    葉翩兒啐道:“什麽狗屁師伯,姑奶奶才不認得。前兩次沒殺了他,是他的運氣好。姑奶奶絕不甘休!”


    淩欽霜聽她竟說出這等忤逆之言,隻氣得臉色鐵青,喝道:“你……你說什麽?”


    葉翩兒哼了一聲,轉身便走。


    淩欽霜性子隨和,極少動怒,但他此時本已心煩意亂,又見葉翩兒如此囂張,頓時怒喝道:“你撒什麽野?你把婉……婉晴姑娘藏哪兒去了?”


    葉翩兒步子不停,冷冷地道:“什麽碗姑娘盆姑娘,淩大爺豔福齊天,小女子無福消受。”


    淩欽霜聽了這話,隱隱明白,縱身攔住她,道:“你這般惱我,可是為了雨霏?”


    葉翩兒斜睨了他一眼,索性立定了身子,侃侃說道:“‘雨霏’也是你叫的麽?虧你還有臉提她!她日夜想著你、盼著你,你卻在外麵拈花惹草,風花雪月。”說到這裏,一步踏上,目蘊寒光,逼視淩欽霜,叱道:“似你這等負義忘恩、負心薄幸之徒,有何麵目立於天地之間?你若是條漢子,趁早抹脖子了斷了,姑奶奶或許還認你這個師伯!”


    黃修見師姐公然頂撞師伯,隻嚇得麵無人色,奈何拙於言辭,想要勸解,卻不知從何說起,隻好悶不作聲。


    淩欽霜被她劈頭蓋臉一堆臭罵,一時竟無法反駁,呆了半晌才喃喃道:“這是我與你師父之間的事……”


    話未說完,葉翩兒已截口道:“少來聒噪!姑奶奶殺不了你,便將那碗呀盆的剁得粉碎,為師父出氣!”說著入懷掏出一紙桃花箋,恨恨丟在地上,道:“隻恨師父瞎了眼!”一甩頭,憤然去了。


    淩欽霜愣在當地,臉色漲紅,說不出話來。


    黃修忙上前拾了那桃花箋,訥訥地道:“師伯,師……師姐她……她一向這麽調皮,你別見怪……”他知師姐之罪實是難恕,心中慌亂,一番話也說得結結巴巴。


    淩欽霜歎了口氣,接了箋子,見那箋上之字筆意綿軟,模樣卻與漢字大相徑庭,他一字不識,便問道:“箋上寫些什麽?”


    黃修道:“稟師伯,這是契丹文,乃是一首《蝶戀花》詞。”當下便讀道,“‘茅卷衣寒飛雪舞,獨對枯牆,獨對孤燭語。焦尾難諳離怨苦,風襲淚碎顰眉蹙。冷夜情溫誰與訴,夢裏嬋娟,夢裏攜君度。絮漫天涯無盡路,紅箋遙寄相思賦。’”


    他本粗聲粗氣,又因害怕,聲甚顫抖,渾然不達詞意,但淩欽霜聽了,仍覺心底一陣沁涼,不覺身子顫抖。他也無心去想師妹緣何以契丹文作詞,收了箋子,便朝葉翩兒去向追去。


    拐彎抹角追了一程,見葉翩兒出了西門,心道:“這小魔女任性無禮,想來逼她亦是無用。”當下便遠遠尾隨在後。


    出城未久,忽聽身後腳步隱隱,心中微怔:“這黃修輕功倒也不弱。”心念甫動,驀聽一聲斷喝:“看刀!”隨而背後勁氣奔湧,斜劈而下,隱隱竟含波濤之聲。


    淩欽霜大驚:“卻是何人,刀法淩厲至斯!”不及拔劍,內勁陡起,回鞘便擋。豈料倏忽之間,那股淩厲的勁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淩欽霜不覺一怔,未及收力,便覺海濤又起,自下反卷而上,隻得反手再擋,竟又擋了個空。方要左轉迎敵,那股勁氣卻以迅猛無倫之勢自左側劈至。


    淩欽霜大駭,全然轉身不得,危急間側裏躍出半丈,右足虛點,待要翻身時,不料那刀鋒如影隨形,又已遞到。那人連劈四刀,濤聲愈顯,氣勢愈猛,但淩欽霜卻察知這四刀內勁並非一氣嗬成,竟是若段若續,刀出勁隨,刀收氣消。如此瞬息之間收發內力,已是極難,而力道不弱反強,更是難上加難。此人內功,當真已臻隨心所欲之境。


    淩欽霜知此人功力遠勝於己,卻似乎並無惡意,否則自己早已斃命刀下。但聽背後刀聲又起,心念一轉,更不轉身,反向前躍,手臂回處,劍鞘脫劍而出,嗤嗤向後飛去。鞘雖無鋒,然內勁灌注,亦發出隱隱龍吟之聲,那人如不擋避,必會震得筋斷骨折。果聽啪的一聲,那人揮刀架開劍鞘,驚濤之聲,良久不絕。


    淩欽霜趁機轉身,卻聽濤聲驟滅,隨之一聲喝彩,竟自身後傳來。但見那人如此詭異的輕功,淩欽霜心頭一震,猛然有悟,翻身一劍疾刺。


    此時那人再不閃避,也是一刀劈出。刀劍相交,淩欽霜隻覺勁力剛猛無儔,喝道:“是你!”


    那人喝道:“就是我!”


    二人各自向後躍開三步。淩欽霜凝神看時,但見眼前一條七尺大漢,金發散飛,麵戴一副青麵獠牙的麵具,眸子湛然若神。他青袍裹身,左袖隨風飄動,卻是獨臂,右手長刀如水,煞氣逼人。


    淩欽霜喝道:“你是何人?夢痕劍與柳姑娘現在何處?”


    原來,通過對方的身法內勁,他已然覺察,此人便是當日在亂葬岡暗施偷襲,險使自己喪命之人。


    那麵具人卻不答他話,森然喝道:“痕兒在哪兒?”


    淩欽霜一怔,卻聽他又道:“這些年,阿雪怎生過活?”


    淩欽霜不覺怒道:“你說什麽?”話音未落,胸口倏然一麻,直鑽骨髓。


    這一下偷襲無聲無息,淩欽霜猝不及防,待得驚覺,想要抵禦時,上身已然轉動不靈。麵具人手也不抬,四指握刀,小指虛空連彈,指尖隱有海潮之聲,瞬息間又封住了他諸般大穴。淩欽霜登時委地。


    麵具人俯身在他懷中摸索,將那兩半錦盒取出,打量了半晌,收入懷中。


    淩欽霜大驚:“你幹什麽……”


    麵具人也不答話,把袖一拂,扛他起來,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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