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欽霜也知禪位事關重大，不由得心頭撲撲直跳。
卻見李綱緩緩走到書案前，沉吟半晌，忽從案下摸出一柄匕首，挽起袖子，手腕一揮，便朝自己臂上刺去，登時鮮血如湧。
淩欽霜不自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卻見李綱咬牙取過一隻茶碗，赤紅血水滴滴墜落碗中，燭光照映之下，望來倍感淒絕。
淩欽霜忙搶上道：“大人這是何故？”
李綱望了他一眼，神情凝重肅穆，更不打話。書房中一片寧靜，除了鮮血入碗的滴滴聲響，就隻聽得李綱那沉重的呼吸之聲。
過了良久，李綱包紮了傷口，沉聲道：“隻恐吳大人一人之力難挽天心，於此國家危急存亡之秋，李綱實是五內如焚，決計不敢明哲保身。”說罷鋪開宣紙，對著燈燭，食指顫抖，飽蘸碗中鮮血，寫了起來。
淩欽霜至此方知，原來李綱刺臂，竟是欲寫血書。望著燭光中那傲立的身影，但覺嗓子哽咽，欲語忘言，心下暗歎：“聖上若用李大人這般忠正之士輔政，大宋何止若此？”
不一時血書已成。
淩欽霜看那血書時，隻見上麵寫道：“皇太子監國，典禮之常也。今大敵入攻，安危存亡在呼吸間，猶守常禮可乎？名分不正而當大權，何以號召天下，期成功於萬一哉？若假皇太子以位號，使為陛下守宗社，收將士心，以死扞敵，天下可保。臣李綱幹瀆天聰，不勝戰栗隕越之至，刺血上言以聞。”
李綱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跪了下來，雙手捧著血書，朝北方拜了幾拜，方自起身。淩欽霜挽住李綱的手，默默與他對視，雙目含淚。二人相顧無言，一時心中俱是百感交集。
是夜，二人秉燭長談天下大勢，越說越是投契。淩欽霜半年來流落異域，於時局變幻所知甚是不詳，聽著李綱高談闊論，頗有醍醐灌頂之感。而談到大是大非，淩欽霜往往都能一語中的，引李綱會心一笑。直至東方大白，兩人方自歇息。
淩欽霜回房假寐片刻，辰牌時分，仆人走進房來，叫道：“公子，老爺有請。”
淩欽霜隨他走到廳上。李綱正襟危坐，道：“方才我已請左近的良醫為柳姑娘診治過了，應該沒什麽大礙。”
淩欽霜一揖道：“多謝大人費心。”
說話間早點備好。二人正食之間，卻見管家匆匆進來，在李綱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李綱臉色陡變，霍然站起，顫聲道：“竟有這等事？”
淩欽霜吃了一驚，轉頭瞧著他。
李綱說道：“淩少俠不是外人，你盡管說。此事經過如何？”
淩欽霜見他說話之時神色驚詫，料想必然出了大事，果聽管家說道：“吳給事三更差人來報，朝會散後，官家在艮嶽行宮就寢，遭不明刺客闖宮刺駕……”
淩欽霜聽到這裏，不自禁叫出聲來。
李綱疾聞道：“聖上龍體如何？可擒到了刺客？”
管家道：“大內戒嚴，封鎖了消息，個中內情一概不知。諸位大人已先行進宮護駕了。”
李綱臉色慘白，怒道：“昨夜之事，為何此刻才報？”轉頭向淩欽霜道：“事關重大，我即刻入宮。”說罷匆匆換了朝服，出府而去。
淩欽霜暗歎一聲，心道：“金兵步步逼近，京師龍蛇混雜，大內又生事端，端的是內憂外患啊。”呆坐半晌，自轉到了廂房，卻見兩名婢女正為柳飛絮梳洗，便要出去。
柳飛絮在鏡中見到了淩欽霜，一怔之下，轉過頭來，滿臉歡容，笑道：“阿卿，你來啦！”
淩欽霜見她氣色較昨日稍好，便微笑道：“絮兒，在這裏還住得慣麽？”
柳飛絮道：“有阿卿陪著，又怎麽會不慣呢？”
便在此時，卻聽一聲輕咳，門外走進一名少婦。
兩名婢女上前拜道：“見過夫人。”
淩欽霜知道來者正是李夫人，慌忙拜了。李夫人才過三十，頭盤荊釵，卻已有些衰老之態，衣衫質樸，便與那兩名婢女無異。見淩欽霜施禮，微微一福道：“貴客遠來，何必多禮？敝府簡陋，怠慢之處，尚乞恕罪。”早有婢女奉上了香茗。
坐談時許，淩欽霜但覺李夫人非但知書達理，亦頗深明大義，無論時下局勢，抑或官場紛爭，都自有一番獨到見解，心下不覺又敬又服。
李夫人說道：“少俠之名，妾身早有耳聞，頗為感佩。”
淩欽霜謙辭稱慚。
李夫人道：“少俠在此，且自寬心，拙夫官位雖低，京城之中，也沒幾個敢來此拿人。”
淩欽霜連連稱謝。
李夫人拉過了柳飛絮，噓寒問暖，但見她言行幼稚，問明情由，心下頗感惋惜。柳飛絮初時怕生，漸便投緣，依偎在李夫人懷裏，輕輕道：“你便是夢痕麽？”
李夫人道：“夢痕是……”見淩欽霜擺手，也就不再多問。
淩欽霜心道：“柳姑娘終不能一直隨我吃苦。若是將她安頓在此，倒是比別的所在安穩許多。”默然半晌，起身說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請，懇請夫人應允。”
李夫人道：“少俠但說無妨。”
淩欽霜道：“柳姑娘神智盡喪，本該由我照看。奈何眼下京師動蕩，在下隻恐……”
剛說到這裏，李夫人已微笑道：“妾身一介女流，國家大事難酬，這等小事，還能略盡綿力。少俠又何須相求？”
淩欽霜大喜，道：“多謝夫人。”
閑聊一陣，管家疾步進來稟道：“老爺已經回府，邀淩公子前廳一敘。”
淩欽霜暗道：“大人進宮未久，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李夫人道：“少俠自去，莫誤了大事。”
當下淩欽霜辭了李夫人，隨管家轉到廳中，卻見李綱已褪了朝服，著一襲葛衫，神情甚是焦躁，在廳內來回踱步，不由問道：“大人，出了什麽事？”
李綱歎道：“李某官微職小，入不得宮去……”說著欲言又止。
淩欽霜道：“那卻該當如何是好？”
李綱略一沉吟，便道：“非常之時，不得不用非常手段。”說著召來管家，命他備轎。
卻見李綱緩緩走到書案前，沉吟半晌，忽從案下摸出一柄匕首，挽起袖子，手腕一揮，便朝自己臂上刺去，登時鮮血如湧。
淩欽霜不自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卻見李綱咬牙取過一隻茶碗，赤紅血水滴滴墜落碗中，燭光照映之下，望來倍感淒絕。
淩欽霜忙搶上道：“大人這是何故？”
李綱望了他一眼，神情凝重肅穆，更不打話。書房中一片寧靜，除了鮮血入碗的滴滴聲響，就隻聽得李綱那沉重的呼吸之聲。
過了良久，李綱包紮了傷口，沉聲道：“隻恐吳大人一人之力難挽天心，於此國家危急存亡之秋，李綱實是五內如焚，決計不敢明哲保身。”說罷鋪開宣紙，對著燈燭，食指顫抖，飽蘸碗中鮮血，寫了起來。
淩欽霜至此方知，原來李綱刺臂，竟是欲寫血書。望著燭光中那傲立的身影，但覺嗓子哽咽，欲語忘言，心下暗歎：“聖上若用李大人這般忠正之士輔政，大宋何止若此？”
不一時血書已成。
淩欽霜看那血書時，隻見上麵寫道：“皇太子監國，典禮之常也。今大敵入攻，安危存亡在呼吸間，猶守常禮可乎？名分不正而當大權，何以號召天下，期成功於萬一哉？若假皇太子以位號，使為陛下守宗社，收將士心，以死扞敵，天下可保。臣李綱幹瀆天聰，不勝戰栗隕越之至，刺血上言以聞。”
李綱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跪了下來，雙手捧著血書，朝北方拜了幾拜，方自起身。淩欽霜挽住李綱的手，默默與他對視，雙目含淚。二人相顧無言，一時心中俱是百感交集。
是夜，二人秉燭長談天下大勢，越說越是投契。淩欽霜半年來流落異域，於時局變幻所知甚是不詳，聽著李綱高談闊論，頗有醍醐灌頂之感。而談到大是大非，淩欽霜往往都能一語中的，引李綱會心一笑。直至東方大白，兩人方自歇息。
淩欽霜回房假寐片刻，辰牌時分，仆人走進房來，叫道：“公子，老爺有請。”
淩欽霜隨他走到廳上。李綱正襟危坐，道：“方才我已請左近的良醫為柳姑娘診治過了，應該沒什麽大礙。”
淩欽霜一揖道：“多謝大人費心。”
說話間早點備好。二人正食之間，卻見管家匆匆進來，在李綱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李綱臉色陡變，霍然站起，顫聲道：“竟有這等事？”
淩欽霜吃了一驚，轉頭瞧著他。
李綱說道：“淩少俠不是外人，你盡管說。此事經過如何？”
淩欽霜見他說話之時神色驚詫，料想必然出了大事，果聽管家說道：“吳給事三更差人來報，朝會散後，官家在艮嶽行宮就寢，遭不明刺客闖宮刺駕……”
淩欽霜聽到這裏，不自禁叫出聲來。
李綱疾聞道：“聖上龍體如何？可擒到了刺客？”
管家道：“大內戒嚴，封鎖了消息，個中內情一概不知。諸位大人已先行進宮護駕了。”
李綱臉色慘白，怒道：“昨夜之事，為何此刻才報？”轉頭向淩欽霜道：“事關重大，我即刻入宮。”說罷匆匆換了朝服，出府而去。
淩欽霜暗歎一聲，心道：“金兵步步逼近，京師龍蛇混雜，大內又生事端，端的是內憂外患啊。”呆坐半晌，自轉到了廂房，卻見兩名婢女正為柳飛絮梳洗，便要出去。
柳飛絮在鏡中見到了淩欽霜，一怔之下，轉過頭來，滿臉歡容，笑道：“阿卿，你來啦！”
淩欽霜見她氣色較昨日稍好，便微笑道：“絮兒，在這裏還住得慣麽？”
柳飛絮道：“有阿卿陪著，又怎麽會不慣呢？”
便在此時，卻聽一聲輕咳，門外走進一名少婦。
兩名婢女上前拜道：“見過夫人。”
淩欽霜知道來者正是李夫人，慌忙拜了。李夫人才過三十，頭盤荊釵，卻已有些衰老之態，衣衫質樸，便與那兩名婢女無異。見淩欽霜施禮，微微一福道：“貴客遠來，何必多禮？敝府簡陋，怠慢之處，尚乞恕罪。”早有婢女奉上了香茗。
坐談時許，淩欽霜但覺李夫人非但知書達理，亦頗深明大義，無論時下局勢，抑或官場紛爭，都自有一番獨到見解，心下不覺又敬又服。
李夫人說道：“少俠之名，妾身早有耳聞，頗為感佩。”
淩欽霜謙辭稱慚。
李夫人道：“少俠在此，且自寬心，拙夫官位雖低，京城之中，也沒幾個敢來此拿人。”
淩欽霜連連稱謝。
李夫人拉過了柳飛絮，噓寒問暖，但見她言行幼稚，問明情由，心下頗感惋惜。柳飛絮初時怕生，漸便投緣，依偎在李夫人懷裏，輕輕道：“你便是夢痕麽？”
李夫人道：“夢痕是……”見淩欽霜擺手，也就不再多問。
淩欽霜心道：“柳姑娘終不能一直隨我吃苦。若是將她安頓在此，倒是比別的所在安穩許多。”默然半晌，起身說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請，懇請夫人應允。”
李夫人道：“少俠但說無妨。”
淩欽霜道：“柳姑娘神智盡喪，本該由我照看。奈何眼下京師動蕩，在下隻恐……”
剛說到這裏，李夫人已微笑道：“妾身一介女流，國家大事難酬，這等小事，還能略盡綿力。少俠又何須相求？”
淩欽霜大喜，道：“多謝夫人。”
閑聊一陣，管家疾步進來稟道：“老爺已經回府，邀淩公子前廳一敘。”
淩欽霜暗道：“大人進宮未久，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李夫人道：“少俠自去，莫誤了大事。”
當下淩欽霜辭了李夫人，隨管家轉到廳中，卻見李綱已褪了朝服，著一襲葛衫，神情甚是焦躁，在廳內來回踱步，不由問道：“大人，出了什麽事？”
李綱歎道：“李某官微職小，入不得宮去……”說著欲言又止。
淩欽霜道：“那卻該當如何是好？”
李綱略一沉吟，便道：“非常之時，不得不用非常手段。”說著召來管家，命他備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