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荀瑾瑜的話,吳信有些沉默。


    畢竟這些事情他作為後世之人怎麽可能不懂。


    他隻是不願意去想罷了。


    世家豪強。


    即使在前世那種璀璨的時代下也依舊存在。


    即使是前世的那位先生,也會在晚年而因此落淚。


    六朝何事,隻成門戶私計。


    這仿佛就像一件改變不了的事情。


    仿佛就如同鐵律一般。


    不停的嘲笑著那些為了改變這件事而獻出生命,獻出一生的人。


    也是,自己早就不該對此抱有幻想的。


    自己的能力,自己很清楚。


    是打破不了這條鐵律的。


    更何況,這還是個封建時代。


    那些百姓都還那麽愚昧,根本就連一絲絲希望都沒有。


    但真是有點不甘心啊。


    想到這,吳信臉色不停變化著,下意識握緊了地上的劍。


    冰冷的觸感在手中流轉著,仿佛也讓吳信原先有些不甘的情緒緩解了些許。


    腦中的回憶也如同走馬觀花般在他腦中快速的流過。


    自小失去了父母,在國家的福利院長大。


    因為調皮搗蛋,被所有人討厭。


    但隻有一個人例外。


    那就是院長。


    院長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調皮搗蛋而懲罰自己。


    反而還當眾誇獎自己。


    說小孩子就應該像自己這樣,蹦蹦跳跳,朝氣蓬勃,永遠有用不完的精力,就像是早晨的太陽。


    這使得自己一下子就粘上了他。


    他也樂嗬嗬的帶著自己,教導自己。


    也是在他的熏陶下,自己才喜歡了那位先生,也才有了後來想長大報效國家的自己。


    自此之後,自己從小便開始的鍛煉身體,希望在以後能參軍保家衛國,幫助百姓。


    但因為自小就因為脾氣暴躁,好耍威風好勇鬥狠,在一次幫助被霸淩的同學時,因為下手過重把霸淩者打的重傷,導致自己的履曆有了一次不好的事件。


    而當自己找到被霸淩者希望他幫自己澄清時,他的沉默,也徹底使自己失去理智,也把他打了一頓。


    這兩次事件記錄在了履曆中,也導致自己參軍時被刷了下來。


    又在多年的為生活奔波中,從此失去了信仰,成為了一個渾渾噩噩的社會廢人。


    但老天好像待自己不薄。


    讓自己重新活了一次。


    還扔到這種環境裏。


    好似是想讓自己見識一下這個時代百姓的苦難,讓自己重拾初心。


    可惜,自己好像早就熄滅了曾經的理想。


    那種偉大的理想。


    自己早就麻木不仁了。


    就算那些百姓如同行屍走肉,四處求活,甚至易子而食。


    也隻能引起自己一點惻隱之心罷了。


    頂天了在自己惻隱之心出現的時候,做出一些在他人看來愚蠢的善舉而已。


    至於為什麽會不甘心呢?


    可能也隻是“飛將軍”的影響吧。


    他真是理想中的自己呢。


    承載著許多人的希望,義無反顧的選擇對抗時代。


    就為了虛無縹緲誓言。


    就為了…心中那不知所謂的大義。


    即使明知道這條路是失敗的,也要快意恩仇。


    像個傻子。


    那些歡呼聲,那些崇敬的眼神,那些毫不猶豫跟隨著自己去死的追隨者。


    真讓人羨慕。


    可惜,自己終究不是他。


    自己也該夢醒了。


    也許這也是之前夢境中,他不讓自己繼承他飛將軍詞條的一種可能性吧。


    畢竟,他也明白自己的道路是錯誤的,他也明白自己不是他。


    沒有經曆他所經曆的一切,又怎麽能有足夠的信念走上那條道路呢?


    想到這,吳信苦笑著歎了一口氣。


    隨後在荀瑾瑜有些緊張的目光中,抬起了原先因為不甘而低下的頭,看向了她。


    但不等他先開口,便見荀瑾瑜用著急促且慌張的聲音搶先道:“抱歉,明公,也許我不該多嘴的。”


    “而且明公的理想我當然了解,我也不是想讓明公放棄你的理想,我隻是想告訴明公…”


    “我的理想沒辦法在一代完成是吧?”


    吳信看著荀瑾瑜慌張的樣子,不禁輕笑一聲,接過了她的話語。


    不過他還是給荀瑾瑜留了幾分麵子。


    畢竟之前荀瑾瑜的話,其實就是在說他的想法是天方夜譚。


    荀瑾瑜一怔。


    隨即看著吳信好像並沒有生氣的樣子,才鬆了一口氣。


    她了解吳信的性格,知道他不是一個會向世家妥協的人。


    不然之前也不會失敗了。


    所以這次自己的話,實在是有些衝動了。


    隻考慮到解除吳信的疑惑,沒考慮到他對世家那宛如殺父仇人一般的仇恨。


    但好在,吳信並沒有生氣,不然自己可真就要欲哭無淚了。


    之前刷的好感怕不是直接跌入穀底。


    “沒關係的,其實我也明白我太過於理想主義了。”


    看著荀瑾瑜仿佛卸下千斤重般石頭的樣子,


    吳信不禁莞爾,隨後又輕瞥了一眼正在不停幻想自己踢開荀瑾瑜,想看著荀瑾瑜痛哭流涕的樣子,然後與自己雙宿雙飛的蘇婉清。


    是啊。


    自己都有兩個這麽在乎自己的人,又有什麽好不甘心的呢?


    無非是無痛呻吟罷了。


    更何況,隻是沒辦法完成那項偉業,又不是不去做了。


    自己隻要無愧於心便好。


    能做到那步就做到那步。


    “明公,我的意思不是讓你放棄,我的意思隻是說明公應該學會容忍,學會寬恕。”


    “世家不必趕盡殺絕,因為是殺不完的,不如握在手裏,利用他們為明公的理想出一份力。”


    而就在吳信還在思考著自己太過於矯情的時候,荀瑾瑜卻有些急了。


    因為吳信這話太容易讓人誤會了,這搞得她還以為吳信是被刺激到了,想放棄自己的理想了。


    可這怎麽行?


    放棄了自己理想的吳信,那還是她認識的吳信嗎?


    更何況,這還是他們的誓言。


    “好了,瑾瑜。”


    吳信爽朗的笑了一聲,然後在荀瑾瑜呆愣的眼神中舉起了握在手裏的長劍。


    劍身上反射出吳信那仿佛燃起火焰般灼熱的眼神。


    “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


    “因為我雖然會接受他們的投靠,但我也不會放棄我的理想,更不會停下我的腳步。”


    “既然治理國家離不開他們,那我當然可以留下一部分。”


    “但…”


    吳信反手握住劍柄,直接狠狠地向地麵一斬。


    “鐺—!”


    鋒利的長劍加上吳信本身的力量,直接使得廟裏那經曆許久時間早已脆弱的磚石爬滿了裂痕。


    “世家之輩,享特權而不擔責,吸百姓之血汗,卻不反哺,合該以刀兵先洗去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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