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好多的妖!”


    寶花宗身為南洪七子的“前哨”,這些年來什麽大大小小的風浪沒見過。


    但此刻,麵對自家宗主以及另外三位合道境前輩的詢問,這位寶花宗大長老仍舊是戰戰兢兢,雙目恍惚,頗有些被嚇破了膽子的模樣。


    要知道,目前的寶花宗可是毫發無損,陣法完整,也就是說並沒有正麵對上那群大妖。


    僅僅隻是旁觀而已,還是躲在寶地裏窺視,到底是何等恐怖的情形,怎會讓一位白玉京修士狼狽至此。


    幾位宗主對視一眼,臉色不禁有些難看起來,看上去情況比他們想象的還要糟糕許多。


    “幾位前輩見諒,我真的辨不清到底有多少……遮天蔽日的妖雲,它們光是路過時卷起的妖力,便讓我宗大陣劇烈動蕩,這絕不是某一個勢力能調動的力量,就算是西龍宮也不行!”


    寶花宗長老好不容易按捺住心神,滿臉駭然道:“這麽多妖傾巢而出,南洪要出大亂子了。”


    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實力如此恐怖的大妖。


    而且這群妖魔還莫名聚集在了一起。


    “……”


    鄧湘君收回目光,並沒有說話,隻是眼中多出幾分複雜。


    他們在護送寶花宗主歸來的時候,一路上風平浪靜,並沒有看見寶花宗長老口中所說的那些妖魔。


    當然,他並非質疑對方在胡說八道。


    鄧湘君隻是想的更深一些。


    西洪的妖魔突然南遷,這麽大的動靜,絕對是西龍宮搞的鬼,但他不信這些逍遙慣了的妖魔會甘心聽從龍宮的號令,替這群龍族赴死,成為征伐南洪七子的先鋒將。


    大概率是被迫的。


    但此刻,顯然是有人在給它們遞消息,否則南洪早就亂起來,怎會是自己等人一路上看見的模樣。


    幾個宗主沒有哪個是愚鈍之輩。


    轉念間,便是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答案。


    那殺千刀的南龍宮,竟是把南洪當做珍稀佳肴,案上肥肉,白白送給了這群南遷的妖魔,也唯有如此,它們才可能暫時按捺住性子。


    這些大妖若是真殺的興起,可不止屠戮修士,水族照樣逃不掉。


    “這老瘋子,是要和咱們搏命了!”


    鄧湘君長歎一聲,他幾乎可以想象出來,即便南洪七子和南龍宮分出了勝負以後,這片偌大水陸,照樣會在長時間內不得安寧,哀鴻遍野。


    至於如何應對。


    他們現在甚至連妖魔的數量都不知道,更別提拿出什麽應對之策了,這根本不是某個勢力能單獨解決的災禍。


    若是換成正常情況,西洪諸妖侵入南洪,想要防住的話,恐怕還得七子和龍宮聯手才有可能。


    何況南龍宮還是把南洪賣出去的那個,屁股坐在對麵呢。


    也就是說南洪七子要以一己之力,抵抗南龍宮加整個西洪的妖族,還得隨時提防西龍宮的偷襲。


    別說是現在七子了,哪怕是秦師兄在的時候也未必能行啊!


    保住那些附庸勢力和盟宗?若是這群妖魔真的聽從了龍宮號令,那七子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恐怕……咱們又得拿玄慶說事,再去問問東龍宮的意思了。”無雙宗主苦笑一聲,真遇到這般大危機,最有用的人,其實還是南陽宗前任宗主親傳,東龍宮的那半個女婿。


    “幾位前輩。”


    聽到玄慶的名字,寶花宗主深吸一口氣,掩住了唇角的苦澀:“還請快快回去吧。”


    除了自家宗門以外,南洪七子麾下可還有上千附庸,數百萬修士,完全沒有寶地的庇佑,在這數百萬修士下麵,靠著他們活命的凡夫俗子更是數都數不清。


    “從今日起,寶花宗的大陣,就暫且先閉下去吧,周遭生靈,能收入寶地的,勞煩宗主費心。”鄧湘君輕點下頜。


    “我明白,請前輩放心。”


    寶花宗主不再多言,親自將三人送出寶地,並目送對方離去。


    “師父……”寶花仙子芝蘭攙扶著老嫗,努力維持著鎮定,但那蔥白的指尖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


    “去安排吧。”


    寶花宗主憐惜的看了徒兒一眼,對方雖然是寶地繼承人,但和那些道子們相比,年紀與嬰童無異,無論是經驗還是修為,都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成長,便是遇上了這般連自己都感到心悸的危機。


    “徒兒明白。”


    芝蘭認真點頭,隨即取出道牌,讓嗓音維持平靜,熟稔且有條不紊的開始調動起了宗內的長老和諸多執事,以效率最高的方式,開始接納周遭的無辜生靈。


    不管是接納的方式,還是接入寶地後的安排,都是讓寶花宗主挑不出毛病。


    說來也可笑。


    原本隻是為了尋找某人,而嚐試著接手寶花宗事務,結果那某人至今再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她卻越來越像個合格的道子了。


    隨著時間流逝,日月輪轉。


    在諸多寶花宗修士的引領下,一批批附庸勢力開始朝著寶地內湧入。


    老嫗手持拐杖,安靜的在天上盯著。


    突然間,她臉色微微一凝,手中拐杖猛地朝著天際拋去。


    那柄原本素潔簡約的拐杖,在脫手以後,迎風暴漲,很快便化作千餘丈的撐天巨木,巨木之上生機勃勃,有百花綻放,攜著浩瀚之勢,攪亂了雲海,狠狠的砸向了某處!


    與此同時,一隻碩大無朋的絨毛前臂,倏然從雲海中探出,朝著下方的諸多修士撈去。


    它那五指張開,便是猶如天羅地網,讓下方生靈再無活路。


    所幸百花巨木轟然砸在了那條手臂上,讓其皮開肉綻,雲海中也是響起了一道暴戾的嘶嚎!


    “嗷——”


    當那張猙獰的猿臉自天際浮現的刹那,下方眾多修士皆是呼吸驟止,如遭雷擊!


    “進去!閉陣!”


    芝蘭掠過人群,高聲提醒。


    在她話音響起的刹那,雲海再此卷起,一隻健碩的白翼悍然扇在了巨木之上,劇烈的氣息風暴朝著下方席卷而出,光是餘波,便能讓諸多修士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百花巨木倒飛出去,花瓣紛飛,重新化作了拐杖模樣,猛地撞回了老嫗的掌中,讓其身形踉蹌的退後好幾步。


    寶花宗主強行穩住身形,目光迅速朝下方投去,試圖攔住那由天地氣息匯聚而成的狂風肆虐,卻已經有些為時過晚。


    就在此刻,仿佛有山嶽落下,如同堅不可摧的壁壘,穩穩攔在了前方。


    清風拂山崗,它自巋然不動。


    待到氣息複歸於平靜,惶惶眾人定睛一看,卻見哪裏有什麽山崗,僅有個身著麻衣的老人立在那裏。


    老人皮笑肉不笑的盯著上方:“你們這對冤家,竟然也能湊到一起?老猿猴,你忘記它曾經咬碎了你老娘的腦袋?”


    話音未落,又是一個高壯老者出現在了他身旁,兩人一前一後而立,氣勢便從山崗化作了連綿山脈,愈發穩固,難以撼動。


    “多謝道友相助。”


    寶花宗主鬆了口氣,要知道她徒兒先前可是同樣在那人群當中。


    “客氣。”


    老人略微拱手,灑脫道:“搬山宗奉南陽沈宗主之令,前來南洪相援!”


    聽見沈宗主的名字,寶花宗主稍稍一怔,人群中的芝蘭也是下意識朝著前方老人看去。


    原來那位年輕的宗主,心裏還記掛著她們寶花宗。


    而且連這般強者,如今也要聽從對方的差遣……沈宗主越來越像是十萬年前那個南陽宗主了。


    “嗬。”


    搬山宗主收了手掌,臉色重新變得漠然,朝著天際看去:“在那兒躲著幹嘛,你倆的本事老夫難道不清楚?還不快滾!”


    相較於和這兩頭妖魔交手,先幫著這宗門修士撤回寶地要更加重要些。


    “真是天大的笑話,西洪的修士,跑來幫這群南蠻子鎮守寶地,黃老頭,你是真的吃飽了撐的。”


    老猿緩緩收回手臂,譏誚道:“還奉南陽宗主之令,你是不是這十萬年都沒出過門啊,消息也忒閉塞了些。”


    真當南洪七子還是曾經的那個七子麽,是搬山宗能依靠的大腿?


    “無所謂,南蠻子遍地佳肴,這一口雖肥美些,下次來吃也是一樣的,你最好能一直在這裏守著,替我等桌上加兩道大菜。”


    老猿陰惻惻一笑,知道事不可為,也不再多留,整張臉緩緩隱沒入雲海中。


    “……”


    搬山宗主沉默立於原地,雖然很想反駁,但身為西洪勢力,親眼目睹了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他心裏很清楚,這頭老猿猴說的是真的。


    否則他也不會帶著分宗主急匆匆的從西洪趕過來。


    在龍宮的全力驅逐下,西洪罕見的變成了沒有大妖的祥和局麵,這對他們來說是好事,但對南洪來說……簡直讓人想一想就心裏發寒。


    在這般趨勢下,搬山宗是否過來,完全影響不了局勢。


    他們也隻能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


    “道友,接納完這一批人,就先閉宗吧,看看情況再說。”


    搬山宗主光是看一下眼前情形,就知道這寶花宗主乃是仁善之輩,但時間上確實有些來不及了。


    “我明白。”


    老嫗歎了口氣,朝著徒兒投去目光。


    芝蘭抿抿唇,目光掃向麵前這群臉色戚戚然的修士同道,閉上眼,取出玉簡:“待他們入了宗,就準備閉陣。”


    有救死扶傷之心,卻無相應的實力。


    如今的寶花宗,已是自身難保。


    人群再次開始湧動,隻不過相較於先前的整齊有序,此刻的諸多修士皆是爭先恐後的朝著前方擠去,生怕落人一步,入不得眼前的寶地。


    而更多的附庸勢力修士,現在都還身處各地,翹首以盼寶花宗的接引。


    就在這時,湧動的人群忽然停了下來。


    隻聽得一道尖銳至極的猿猴嘶鳴聲在空中炸響,猶如晴天霹靂,讓四周陷入死寂。


    刹那間,整片青天忽然扭曲起來,日月失色,雲海翻湧。


    天幕間,好似多出了一道手掌虛影,漠然攥住老猿的脖頸,將這頭已經離開的大妖,重新擒了回來,禁錮在了這片青天之下。


    隨即強行將那隱沒其中的身影給拽了出來,在其瘋狂的掙紮下,將它轟然甩了下去!


    轟隆隆——


    絨毛濃密,渾身健碩的巨大猿猴,仿佛一步就能跨過江河,此刻宛如山嶽墜下,狠狠的砸在了陸上!


    諸多修士,無論是駕著法寶的,還是立在地上的,皆是被那動蕩的氣息狼狽無比的掀飛了出去。


    他們驚駭的朝那邊看去。


    隻見山嶽般龐大的身形微微抽搐著,整個脊柱已經被無情折斷,猙獰的頭顱就這般搖搖晃晃的掛在了背上,完整的皮毛之下,血肉早已被巨力碾成了肉末,顯然是沒了生息。


    然而青天仍舊在變化。


    一道同樣龐大的身影從雲海中竄出,驚慌失措的試圖逃離這片囚牢。


    而它無論遁走的有多快,這片天便延伸的有多寬廣。


    下一刻,整片天幕竟是在眾人驚懼的注視下,猛地朝著下方沉來!


    天塌了!


    那渾身羽如白玉的鶴妖,猶如被狂風裹挾,毫無掙紮之力的被鎮壓而下,肝膽俱裂的盯著無盡天幕朝自己壓來。


    轟!


    雲海重重的拍散在了陸上,讓整個寶花宗附近宛如一片仙境。


    而這彌漫的雲霧間,卻是泛起了濃鬱的血腥味,但白霧散盡,那頭鶴妖已經和老猿躺在了一起,整個身軀都癟了下去,變成了一張裝滿肉漿的破皮囊。


    別說普通修士,就連三位合道境巨擘,此刻也是神情悚然,怔怔的抬頭看去。


    隻見青天依舊,澄澈而寧靜。


    仿佛先前的變化都隻是他們的幻覺而已。


    如果硬要說有什麽不同。


    便是那澄澈天幕內,多出了一道垂手而立的墨衫身影,衣袂飄蕩間,仿佛這片天地都在隨之應和。


    青年白皙麵容之上,那雙清澈眼眸平靜的朝著四周掃去,仿佛在巡視著自己的領地。


    分明懸立於真正的碧海青天間,卻給人一種他正身處於合道寶地內的錯覺。


    “……”


    芝蘭咽了咽喉嚨,盯著那張熟悉的臉,實在無法將其與自己記憶中那個,臉上略帶幾分不耐煩,卻莫名讓人覺得安心的返虛小修士重合起來。


    但那安心的感覺,卻是一如既往。


    仿佛隻要對方立於身前,世間便再無任何事情值得擔憂。


    “沈宗主?”


    寶花宗主遲疑了許久,才不太確定的喊出了這個稱呼。


    她記得上次在南陽寶地看見沈宗主的時候,對方好像不是這個樣子的……


    在確定沒有其餘妖魔後,沈儀這才收回視線,朝著寶花宗主看去:“沒事吧?”


    “……”


    寶花宗主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


    有沒有事情,得看跟誰比。


    和那兩頭已經氣絕身亡的合道境大妖相比,這群修士受的那點驚嚇,實在算不上什麽。


    “神嶽法!絕對是神嶽法!”


    搬山宗主咂咂嘴,偷偷看向旁邊的分宗主,滿臉激動。


    他也熟讀了神嶽、鎮嶽、青天三法。


    就剛才沈宗主出手的動靜,完全就是自己想象中這三法齊出的模樣,這位絕世天驕,真的將這三法糅合至如此圓融的模樣。


    無名山內雖沒有仙法,但對方竟是依靠自身,強行將這法訣提升到了仙法才有的駭人效果!


    “呼。”


    那位分宗主輕輕吐出一口氣,他現在總算是知道,為何宗主這般上趕子的拉著自己過來了。


    南洪七子或許不是什麽大腿,但眼前的青年,日後絕對是除了仙人以外,整個洪澤最粗的那根大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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