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席卷山海,讓碧濤猛然倒卷,狠狠的撞在一座高山之上。


    那山間遍布驚慌失措的修士,部分修士雖五官扭曲,仍舊強作冷靜,操持著大陣,希望能稍稍抵抗一下。


    但更多的修士卻是取出花了大價錢換來的逃命寶具,試圖在這妖禍下攥住最後一絲生機,哪怕他們乃是這宗門的執事,甚至於長老,平日裏受萬人敬重,更是整個家族都盤踞於此。


    但在合道境大妖的駭人震懾力下,這些東西都被本能的拋之腦後。


    然而……何曾有過生機,又談何攥住。


    渾濁的水浪輕而易舉的撞碎了高山間的法陣,操持法陣的修士們全都被轟飛出去,口鼻五竅被腥甜血漿充斥,眨眼便是氣若遊絲,眼看著要活不成了。


    沒了法陣的庇護,那些駕馭寶具騰空的身影,被妖魔發出的聲浪盡數掀翻,哢嚓哢嚓的聲音中,那些珍貴的寶具接連崩碎開來!


    僅一聲嘶吼,便讓這個在南洪頗有聲名,背靠南洪七子的附庸勢力近乎被徹底毀去。


    這便是合道境大妖對普通生靈的碾壓性屠戮。


    “痛快!痛快!”


    那僅有幾丈長短,模樣似豹,卻生著三個腦袋的大妖放肆笑起來:“好藥!皆入我腹!”


    換成在西洪的時候,這些勢力哪個背後沒有仙宗撐腰,牽著藤蔓扯出瓜,亂七八糟捋不清楚,或許還沒等自己將此地生靈吞吃個幹淨,那些老東西便禦著飛劍而來,它哪裏敢如此放縱。


    本還覺得西龍宮欺人太甚,連個理由都沒有,便把自己趕到了這鳥不拉屎的蠻荒之地。


    誰曾想,這哪裏是什麽蠻荒地,分明就是多年未經采用的大藥園,生滿了芬芳四溢的人體大藥,更是連個看管之人也無!


    豹妖朝著四周掃了一眼,想起類似的勢力還有千餘,其中還不算那些沒有記錄在冊的散修野地,它突然有些垂涎欲滴起來。


    這次被趕來南洪的可不止自己,動作需快,否則白讓旁人撿了便宜。


    念及此處,它不再猶豫,縱身躍至天際,隨意垂首,三張大口齊齊張開,伴隨著倒吸聲,千百裏內有腥臭狂風肆虐,連帶著山川碧海一起,將那諸多生靈的身子徑直裹挾而起,朝它口中送去。


    “……”


    漫天遍野哭嚎聲中,此宗的宗主跌跌撞撞走至山巔,並未出手,他光是抗拒那吸力便已經耗盡了渾身的底蘊。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跪下,雙掌舉過頭頂,掌中攥著一枚小巧的精致令牌。


    牌子上勾勒著彎月圖紋。


    老人猛地磕頭,攜著絕望的嘶啞嗓音在山巔蕩開:“清月庇佑!妖邪退散!”


    聞言,那豹妖明顯愣了一下,用側邊兩枚腦袋的眼睛,朝著四周掃去,吞吃的動作也頓了一下。


    老人的話音很快便被狂風卷沒,就如同那令牌中逸散的月輝,將將飄出,便在猩紅的妖力下潰散而去。


    在合道境大妖麵前,出自白玉京長老之手的法令,是那般羸弱,甚至看上去有些可憐。


    “嗤哈哈——”


    豹妖短暫怔神後,喉嚨裏發出一陣悚人的笑:“你們這群南蠻子,還怪有趣的。”


    “……”


    老人略微抬起頭,蒼白發絲飄揚,看著月輝碎在自己指尖,眼中最後一絲光芒也淡去,臉色愈發枯寂起來。


    他並沒有責怪七大仙宗的意思。


    雖然南洪七子這些年頗有些隱遁的感覺,但確確實實在南龍宮的眼皮子底下,庇佑著自己等人。


    隻是這顆大樹已然腐朽,到了自身都難保的層次,實在顧不上他們這些根須了。


    南洪,要亡了——


    就在這時,看著漫天被卷入那血盆大口的諸多宗內弟子,老人同樣抵不住那吸力,身形被迫騰起,唯有無神的瞳孔突然擴散了些許。


    他的眼眸倏然被一抹黑影所占據。


    隻見在那蒼涼青天間,緩緩探出了一隻毛茸茸的手臂,是那般震撼,隨即粗糙五指開合,將那豹妖一把攥了進去。


    在浩瀚巨力之下,豹妖的笑聲戛然而止,化作了尖銳的嘶吼!


    “老猿猴!這些是本座取出的寶藥!你也好意思厚著臉皮來搶!”


    “快快放開本座!”


    隨著那巨力愈發恐怖,豹妖三枚頭顱同時撕咬起了那手掌,直到將上麵的血肉全都撕扯幹淨,露出森白骨骼。


    咀嚼間,它卻莫名發現了嘴裏的東西有些不是滋味。


    而且這骨骼與血肉相間的手掌,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不僅沒有鬆手,反而殘忍的愈發攥緊。


    “猿兄!這些寶藥都讓給你,我再去別處瞧瞧……再瞧瞧……”


    麵對這反常的一幕,豹妖突然感覺內心發寒,它的修為本就低於對方,此刻本能的開始退縮。


    回應它的,乃是天幕深處不屑的淡笑:“嗤。”


    當耳畔響起這笑聲的刹那,豹妖心裏倏然反應過來,這老猿猴分明是瞧不上這些修士,想要趁著這亂局,強行吞吃了自己。


    “你逼我的!”


    麵對這般情況,它哪裏還有心思管什麽人體寶藥,當即便是調動妖力,打算與這老猿猴搏命。


    這般南洪盛宴,對方要是負了傷,必然會慢人一步。


    隻有讓這猿猴感覺得不償失,自己才有脫身逃命的機會。


    話音未落,豹妖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一道精致的羽刃悄無聲息刺來,甚至老猿猴還刻意鬆開了指縫,留給那羽刃通過的空間。


    噗嗤——


    滾燙的妖血灑在了毛茸茸的指間。


    在豹妖驚恐回頭的瞬間,那柄羽刃中早已積蓄許久的恐怖妖力,終於是在此刻悍然爆發開來,密集的白羽化作數不清的利刃,每一柄都有著不弱於道兵的威力,它們在豹妖體內散開,癲狂攪動著它的血肉。


    其中最修長的那柄,則是直直的將這頭大妖一分為二。


    漫山遍野間,除了昏厥過去的那些,任何能保持意識的修士,視線全都被那抹濺撒開來的猩紅所吸引。


    他們本能的咽了咽喉嚨,滿臉驚懼。


    身為南洪修士,這些人可謂是從來沒有見過合道境大妖間的廝殺,更不可能知曉它們為何廝殺……


    如今豹妖暴斃,自己等人好像更沒有了活命的機會,無非就是從這個肚子,被裝進另一個肚子的區別。


    “這片水陸,到底是怎麽了……”


    老人踉蹌落回山巔,神情都有些癡傻起來,他不理解,這些恐怖的大妖,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眼睜睜看著三頭合道境大妖的出現,他掌中緊攥的令牌悄然滑落。


    就在那枚清月令即將落地的瞬間。


    老猿猴的腦海裏卻是響起了安憶清澈的嗓音。


    “撿起來。”


    “……”


    老猿猴略微屈指,妖力動蕩,隻見原本潰散的月輝重新回到令牌,這枚再次散發光華的清月令也是緩緩飛回了老人的掌中。


    啪嗒。


    老人呆呆的握著清月令,看著毛茸茸的巨臂縮回雲霧之後,隨即整片天際變得平靜無比,濃鬱的妖力迅速散去,除了滿地狼藉以外,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他低頭盯著手裏的令牌,沉思許久,終於明白過來什麽。


    自己等人……活了。


    而且是因為這枚令牌,準確的說,是因為背後的七大仙宗。


    雖然那突然出手的妖仙一言不發,但這位宗主還是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好好幹,不會虧待你們。


    想通了這個道理,老人情緒忽然有些激動,雙臂都在顫抖,哪怕麵對這般凶險情況,七宗仍舊是那個七宗!


    “爾等隨我,恭迎仙宗!”


    念及此處,他振臂一呼,攜著諸多劫後餘生的修士們,齊齊朝著天際行禮。


    “嗯?”


    天際極遠處,急匆匆趕來的身影愣在空中。


    碧海宗主有些難以置信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為了出來尋找沈宗主,他已經極力掩蓋了氣息。


    莫非是年紀大了,修為倒退,竟然連這群普通修士也能察覺到自己的存在了?


    “嘖。”


    碧海宗主搖搖頭,徑直朝前方踏去。


    地境修士的感知範圍真的很大,但也要看跟什麽比,在偌大的南洪麵前,想要光靠感知就提前預料到危機,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別說地境,天境也同樣如此。


    譬如現在,他確實察覺到了此地有合道境大妖肆虐,但真等趕過來,哪裏還來得及。


    隻能靠撞運氣,碰上了就救一救,碰不上……哎。


    而且隨著自己等人的出手,在南龍宮的幫助下,那群妖魔掌握的消息也會越來越多,也更容易避開七子,甚至專門設計伏殺!


    但眼前的一幕又不似作假。


    這群附庸勢力的修士確實都活下來了,而且聽上去還挺有力氣的樣子。


    能救下他們的,哪裏還有第二人的可能。


    “我大概找到了沈宗主了。”


    碧海宗主取出道牌,開始給宗內傳訊,順便朝著腳下落去,想要問清楚到底是什麽情況。


    ……


    南洪七宗,仍舊保持著和南龍王對峙的局勢。


    雙方遙遙相望。


    葉鷲不停的做出試探,然而每一次,那頭老龍都是毫不要臉的立刻做出反應,完全不給他絲毫廝殺的機會。


    這位天劍宗主太過鋒銳。


    相較於硬碰硬,南龍王更喜歡鈍刀割肉,雖不要命,但卻更加的痛。


    這群修士境界的進展速度遠超妖魔,乃至於數萬年就能達到妖魔數十萬年的層次,作為代價,他們不僅要承受天地的考驗,一步一步的給他們設限。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實力也與道心息息相關。


    曾經的秦老頭兒,除了關係到他那寶貝徒兒以外的事情,倒是算得上雲淡風輕,道心穩固難破。


    但不是每個修士都有這般定性。


    像是葉鷲,殺機畢露,鋒芒又甚,身為一柄天劍,若是一直被藏著掖著,不讓其抒發胸間殺氣,很快就會受到影響。


    故此,他隻能成為秦老頭手中的劍。


    像現在這般,葉鷲修為躋身七子最強,卻根本不適合掌舵,齊彥生倒是穩得住,可實力又壓不住葉鷲。


    無需多久,他們慢慢就會內訌起來。


    “怎麽樣,你的麾下有消息了嗎?”


    南龍王睜開眼眸,掃向旁邊的祁昭義,就這點小事,對方居然能辦的如此不堪入目,甚至讓它對西洪的信心都略略減低了一些。


    “我還在想法子。”


    祁昭義強顏歡笑的抬頭,解釋道:“應該隻是個意外,這麽多的大妖聚在一起,有些衝突也很正常,反正數量夠多,而且還有寒山老祖鎮著局麵,我隻需稍加引導,待到它們發現南洪的肥沃,這種情況肯定不會發生第二次。”


    “是嗎?”


    雖然祁昭義說的有理有據,而且也確實讓人挑不出毛病。


    但柯家太子還是斜斜睨了他一眼,嗓音裏帶著幾分陰陽怪氣,隨即目光落在了對方手中的海螺上。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玩意兒可是好幾日沒有響動過了。


    “最好別有什麽意外。”柯家太子收回目光。


    “你還沒坐到柯叔的位置,說話稍微客氣點。”祁昭義皮笑肉不笑的看過去,手中的海螺並非不響,隻是裏麵傳來的消息,他實在有些說不出口,隻能勒令麾下立刻查清。


    南龍王沉默不語的朝著遠處看去。


    按理來說,雙方對峙,若有一方失勢,另一邊應當欣喜才對。


    但此刻,鎮守在七宗外的三人,神情竟是同樣的複雜。


    “他說好像找到了。”


    姬靜熙收起道牌,終於是鬆了一口氣,哪怕還沒有真正將沈儀帶回來,好歹是拿到了點消息。


    七子先找收到這個消息,總比南龍宮先拿到要好。


    她真的很難想象,這群龍妖若是清楚沈儀的底細,到底會拿出如何的決心去斬殺對方。


    “那就好。”


    齊彥生略顯苦悶的臉上也是多出一絲笑意。


    這大概是近日裏,他聽見的唯一那件值得喜悅的事情。


    就在這時,他臉色微變,取出道牌仔細傾聽。


    片刻後,齊彥生抬起頭,眼皮微微抽搐:“你也找到了?”


    聞言,葉鷲倏然回頭,滿臉愕然,正想問點什麽,卻發現自己的道牌同樣震顫起來。


    他怔了一下,隨即用力攥掌,強行按捺住心中急躁:“你可別跟我說,你也找到了沈儀那小子的蹤跡?”


    道牌的另一邊,鄧湘君呆滯幾息:“你怎麽知道?”


    “我知道你奶奶個腿!”


    葉鷲終於爆了粗口,三個師弟,分別去了三個不同的方向找尋,天南地北,相隔萬裏,個個都找到了沈儀的行蹤,就是連根頭發絲都沒見著。


    一群孽畜,顯然是知道了沈儀離宗的事情,開始在這裏散放迷霧了。


    這舉動意外著什麽,他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南龍宮試圖蒙住自己等人的眼睛,在外麵截殺了他們開宗至今,所遇到的無論天賦心性,皆是冠絕古今的那位年輕宗主!


    “你就繼續跟個王八似的在這兒蹲著吧!”


    “葉某可忍不了!”


    “……”


    齊彥生莫名其妙被指著鼻子臭罵一通,哪怕脾氣再好,此刻心裏也是竄出一抹火來。


    本就擔憂無比,此刻更是覺得有些荒唐。


    他的安排有什麽問題,誰能算到沈儀會悄然離開?


    “好好好,那便打,都聽你葉宗主的,齊某也憋了這些年,早就膩了,打!把七子身家全都壓上去,就打一場,管他是死是活!”


    齊彥生倏然起身,臉色陰沉。


    看著兩位師兄間突然竄起的火氣,姬靜熙其實早有預料,哪怕沒有今日之事,這性格截然相反的兩人照樣會吵起來的。


    “都給我坐回來。”


    姬靜熙閉上眼眸,嗓音極輕,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味道。


    當南陽不在的時候,才能顯出清月的光輝。


    “怎的,你不是最擔心沈儀那小子?你不敢打?”褪去合道境巨擘的外衣,葉鷲憋久了,宛如一條瘋狗,見誰都想咬兩口。


    姬靜熙卻毫不動怒,淡淡道:“無論打不打,至少聽鄧師兄把話說完。”


    剩餘兩人這才反應過來,鄧湘君並沒有切斷道牌間的聯係。


    此刻,對方正發出了一道疑惑的嗓音:“嗯?我怎麽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什麽情況,別賣關子。”齊彥生調整了下呼吸,沉聲道。


    “玄嶽城的方向,有些不對勁,我得去看看……這可是南陽宗的地盤,若是沈宗主出來了,必然也會過來的,容我先瞧瞧再說!”


    說罷,鄧湘君徑直斷去了道牌聯係,隻留下三人神情複雜的對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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