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五兄弟擠在另一間屋裏,蘇玉林躺在木板床上,一時間睡意全無。


    三妹的婚事他插不上手,也能猜到她為何同意這門親事,必是為了自己與二弟。


    想到此,蘇玉林暗暗發誓,三妹若是在宋家過得不好,自己就算拚盡全力,也要給她討回公道。


    蘇玉河則在思考宋家與自家結親的意圖,難道宋員外那方麵有隱疾,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畢竟他前頭兩位夫人,並未留下子嗣。


    隻這種想法,蘇玉河可不敢說出口,於是他決定,等見到宋員外後,找機會探查清楚,免得三妹嫁過去吃虧。


    蘇玉風想法就簡單許多,蘇白英在他心裏,一直是聰明能幹,勤勞懂事的好姐姐,既然是她的決定,自己肯定支持。


    蘇玉華和蘇玉祥隻恨自己還小,倘若三姐被人欺負,他們連忙都幫不上。


    ————


    繁星點點,夜風微涼。


    七裏鎮,東街住宅區,一輛騾車慢悠悠的往中心區域而去,最後停在一家還算氣派的宅子前。


    一抬頭,就能瞧見筆力千鈞的宋宅兩字,門前兩座石獅子,嚴肅而認真的守護在側。


    藏青色的車簾,被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從裏麵撩開,身著寶藍色緞麵長衫的宋清淮從車內下來,腳步從容的越過石獅子跨進門檻,本打算回屋洗漱,卻聽守門小廝恭敬道:“老爺,老夫人有事尋您。”


    “嗯!”


    宋清淮往前走的腳步頓了頓,淡聲應下,轉而往蘭香院而去,小廝很有眼色的提著馬燈跟上。


    小廝有機會在主子跟前露臉,心裏別提有多激動,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生怕出錯,在主子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尤素梅坐在圓木椅上沉思,半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傍晚時收到錢媒婆傳信,蘇家同意這樁親事。


    如今隻需勸說兒子便成,自前頭兩個兒媳出事後,淮兒對女色便不怎麽上心,這讓她怎能不急。


    這次更是先斬後奏,自家兒子她還是了解的,若不逼一下,怎麽乖乖就範。


    “請母親安!”宋清淮走進燈火通明的蘭香院,熟門熟路的來到堂屋,給上首的尤素梅請安道。


    “淮兒來了,坐!”尤素梅從沉思中回神,望著眼前雍容閑雅的兒子,招呼道。略顯圓潤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采。


    候在一旁的丫鬟杏兒見此,動作熟練的端茶倒水,而後自覺退出大廳。


    “母親,何事找孩兒?”宋清淮在圓木凳上坐下,溫聲詢問。


    “淮兒,母親給你說了門親事,你準備準備。”尤素梅也不藏著掖著,說明事情原由。


    宋清淮聞言放下茶盞,無奈道:“母親,孩兒是何情況,你也知曉,還是別耽誤人姑娘家。”


    宋清淮並無娶妻之意,想也沒想便回絕,成親於他而言,並不美好。


    而他早已過了少年慕艾的年紀,隻想平平淡淡生活。


    尤素梅就知曉他會如此說,沒有接他的話,轉而道:“母親已經做主定下,那姑娘人品不錯,父母都是本分之人。除了出身差點,其它都不錯,你見過就明白了。”


    她已到知命之年,不知此生能否過上含飴弄孫的日子。再說兒子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這叫她如何放心。


    前頭兩個兒媳出身倒是不錯,奈何心不在淮兒身上。否則怎會做出那等事,害得她至今沒能抱上孫子,蘇家姑娘是她多方打聽後,又親眼見過,覺得最適合自家兒子的人選。


    淮兒品貌端正,也無陋習,也不知前頭那倆人如何想的,真是可恨。


    宋清淮聽母親這般說,瞧見她鬢邊遮擋不住的華發,又想起今日訪友時的情景,波瀾不驚的心有些觸動。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自己當真不孝,叫母親如此操心,真是不該。


    “母親,是哪家姑娘?”想通後,宋清淮也就沒再拒絕,主動問道。


    “棗樹村蘇大山家的長女,家境貧寒卻能安分守己,姑娘品性不錯。”尤素梅還有一點沒明說,那就是蘇陳氏是個能生的,指不定女兒隨她娘。


    蘇陳氏好生養,十裏八村都知道,這年頭能生九個孩子的人有許多,能全部平安養大的人不多。


    當然這些話她不敢當著兒子的麵說,隻能在心裏想想。暗自祈禱蘇白英能遺傳她娘的體質,給老宋家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小孫孫。


    宋清淮倒是知曉棗樹村在那個方位,但他沒去過,也沒聽過蘇大山這號人。


    罷了,這樁親事且隨母親心意,若是個性子好的,往後好好待她,若是不好,隻當家中多養個人。


    經過前兩次,他對成親之事並不熱衷,但聽母親說對方人品不錯,又有些意動,一個人難免有些孤單,若身邊有人陪著,想來也很不錯。


    這般想著,也不那麽排斥成親,年少時也曾幻想過,成親後與娘子過著紅袖添香的日子,隻可惜現實與想像大相徑庭。


    “孩兒知曉,時候不早了,母親早些歇息。”收拾好心情,宋清淮打算告退。


    “好,你父親那兒,母親自會告知他。”宋士誠這幾天在外盤賬,說起來這事也有他的手筆,初時有三戶人家符合要求,經過多番打聽,最終定下蘇家。


    宋清淮離開後,尤素梅便起身洗漱,明天找人看下,選個好日子把事情敲定。


    宋清淮回到自己院裏,洗漱過後並未歇下,轉而來到書房裏,坐在椅子上靜靜沉思。


    母親突然給他定下親事,是他萬萬沒想到的。事已至此,宋清淮打算聽從母親安排,往後如何,等見過蘇家姑娘再做打算。


    翌日。


    雞鳴三遍時,蘇白英便起床穿好衣裳,往屋後廚房而去。自她學會做飯起,每日飯食便由她準備。


    蘇白果聽見動靜,起身幫忙燒火。


    早飯還是野菜粥,不同的是粥裏加了橡果粉。這還是去年孟冬時節,從山上采摘回來,又經過浸泡、晾曬研磨而成,是不可多得的飽腹食物。


    按說蘇家人都不懶,日子不應該過得這般窮苦,怎奈世事無常。


    當初為娶陳氏,蘇大山掏光所有積蓄,前些年蘇家老兩口接連生病,更是欠了許多外債。


    而家中隻有三畝田地,交完稅後,剩餘不多,夫妻倆沒辦法,隻能拚命幹活。


    好在外債已經還完,隻剩幾個孩子的婚事沒有著落。


    蘇白英煮好早飯,聽見院中傳來響動,探頭瞧去,隻見蘇大山與蘇玉林、蘇玉河、蘇玉風幾人背了好些茅草回來。


    見他們放下東西就要轉身離開,忙招呼道:“爹,早飯已經好了,吃過再去吧。”


    蘇大山往外走的腳步不見絲毫停頓,擺手道:“等會吧!”


    隻要想到英娘能夠嫁到鎮上,還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員外郎,他就激動的睡不著,再三確定宋員外與自家結親的原因。


    隻是結果是他萬萬沒想到的,不過也不是壞事,如此他便放心了。


    心裏有事,怎麽都睡不著,於是雞鳴兩遍後便起來忙活。


    除了九歲的蘇玉華與七歲的蘇玉祥還在呼呼大睡,其他幾人聽見響動,也跟著起來。


    陳金花昨夜被蘇大山擾了好眠,此時被院子裏的動靜吵醒,穿好衣裳出來,隻瞧見幾人遠去的身影。


    瞧了眼忙碌不已的閨女,除了有點黑外,其他還算不錯,若是再白上幾分,打扮一下,肯定惹眼不已。


    這孩子像她爹,想當初蘇大山年輕時,長相可是頂頂好的,奈何家境貧寒,不然怎會輪到自己。


    腦子裏東想西想,手上動作不停,用布巾把頭發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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