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起身,收拾好茶具,再次向前。


    影的眼中滿是追思。


    聊天和所見的過去的人,讓她想起了越來越多五百年前的友人。


    狐齋宮,真,還有更早在她眼前逝去的人。


    話題在路上稍微沉重。


    “五百年前的那場災難,真瞞著我,獨自前往坎瑞亞。”


    “真和我不同,她完全不精於武藝。過去每一次遇到類似危險,都是由我代為出麵的。”


    那再一次被奪走,再一次失去,那再一次永別,讓影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影子。


    薑逸手中拿出一件件不同的聖遺物,獲取裏麵的故事。


    祭禮殘章,風的息吹永遠在當時當下,時間的灼燒卻不可磨滅、永不止歇、且無法抗爭。風神會翻動書頁。但將這篇劇本腐蝕得無法辨析的,終究還是無情的時之神。


    薑逸還在參悟時間。


    祭禮大劍,在漫長歲月中石化的道具大劍,上麵的儀式性裝飾依然清晰可見。擁有受時間之風衝刷的祝福力量。沒有開刃的道具大劍,在時間之風中變得岩石般堅硬。


    時間的痕跡,化作一點點可讀取的語言。


    影的聲音似乎有點飄忽。


    “這一次情勢實在是迫不得已,真隻能將我拋在身後。不……應該說,是將我藏在了背後。等我察覺到這一點……”


    “一切都太晚了,我隻來得及見到奄奄一息的她。”


    她微微閉上眼睛,那一幕的刺痛如永恒一般不滅。


    熒和派蒙一同沉默。


    薑逸在後方又翻開從神裏家得到的稻妻的時間曆法。


    影收拾好心情,繼續道。


    “那時她已經昏迷不醒,我唯有進入她的意識空間……對你們而言,是如同一心淨土般的地方。”


    “在那裏,我們作了最後的道別。我哭得很傷心,直至那時我也依然不明白她的想法。”


    很難想象,一個威嚴的神明會和凡人一般悲傷無比的哭泣。


    流下一滴又一滴的眼淚。


    但熒和派蒙可以理解,這親人逝去的悲傷。


    “為什麽先抵達坎瑞亞的人不是我而是她?她為什麽要瞞著我,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袒護’嗎?”


    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但誰都可明白,心中那情緒的起伏。


    她望著那貫穿了稻妻諸島的高大神櫻。


    手微微握緊。


    “正是在那裏,我下定決心,要追求永恒。”


    “為了見證這份決心,我將她即將崩潰的意識空間留存下來,帶回了稻妻。”


    熒和派蒙忽然好像明白了……薑逸……可能……可能準備從時間裏奪回誰?


    稻妻的神明,真。


    這可能嗎?


    靠影剛才說的意識空間?


    薑逸絕對做不到沒有憑依的複活,那這意識空間很重要。


    怪不得他會問影。


    這是在詢問影同不同意嗎?


    “回到稻妻,我驚訝地發現影向山上出現了一棵巨大的櫻花樹,也就是你們所知的神櫻。”影神色微微迷茫。


    熒聽出了裏麵的不對勁,“出現?神櫻不是一直都存在嗎?”


    “對呀!”派蒙道,“稻妻人不是都說,神櫻自古便存在了,和將軍一樣永恒。”


    薑逸手微微停頓,又翻開另外一本古代書籍。


    影點點頭:“是的!那時候,所有人也如此理所當然的告訴我,神櫻自古便存在了,不明白我在驚訝什麽。”


    這是一非常奇怪的情況。


    就算八重神子也奇怪她的問題。


    “沒有人質疑這件事。”影伸手,接住了從影向上飛來的、宛如繡球一般漂浮的緋櫻。


    “神櫻的存在與我的記憶有著明顯出入,似乎隻有我能感覺到它是憑空出現的。”


    光芒如霧的緋櫻在雷元素中聚合,化作一片片花瓣。


    影看向眾人,尤其是在此刻的薑逸身上停留一瞬。


    “最終,我隻能認為,這是由那片意識空間引發的神奇現象。而借助神櫻樹之力,我才得以平息稻妻那場魔物災難。”


    派蒙今天發現,自己撓頭的次數好多呀!


    也是一個超出她理解範圍的概念。


    熒猜測:“或許是真的力量。”


    派蒙歎氣:“嗯,薑逸要不你說句話!你這樣把我們搞的更緊張和患得患失呀!”


    她沒提,薑逸是不是準備救真。


    隻要不說出來,或許就不會抱有那過於多的希望。


    “我相信影的說法……神櫻憑空出現。”薑逸道,“也相信時間。”


    熒感覺薑逸話中有話,不過,隻是聽聞真的結局,就可以讓薑逸如此冒犯禁忌去挑戰時間嗎?


    她若問,薑逸必然和對花散裏那樣回答,你相信前世五百次回眸和因緣際會嗎?雖然嚴格來說,那是在世外。


    影邁步丈量過土地,望著遍布各地的神櫻樹根:“比起真對這片土地,對人類的熱愛……我還差得很遠。原本我已決定永遠不再提起這段往事。直麵別離,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苦茶入喉,其回味中也有甘甜。”


    她決定正視一切,也對薑逸稍微抱有希望。


    別離,熒懂得。


    她倒是理解了薑逸的想法。


    果然麵對生死,大部分人都是俗人呀。


    她稍微用不那麽刺激影的語氣,詢問起親身經曆過五百年前那場戰鬥,還去過坎瑞亞的影。


    “影,見過我的哥哥嗎?”


    她和派蒙描述起空。


    和坎瑞亞有關聯的空。


    影很抱歉:“我沒能親曆全程。抵達那裏時,最慘烈的戰鬥已經結束了。而且……那時候,我的心完全被稻妻、被身邊人的不幸占據著。”


    她無法幫忙,熒和派蒙稍微可惜,但也不再強求。


    路上,影似乎有點疲憊了,時不時扶一下額頭,頻率逐漸頻繁。


    “影,你怎麽了?”派蒙注意道。


    “沒事!”影搖頭。


    又是一處樹根。


    光芒從神櫻樹汁液中出現,化作三名武士,在和獸境獵犬戰鬥。


    他們是五百年前的幕府武士,見到影後出來,護衛將軍。


    薑逸停下出手。


    “不用擔心,將軍大人,正是在這種困境中,神明賜予我們的力量才更有意義。”佩戴著神之眼的武士持兵器上前。


    “我知道神明無所不能,願意將力量賜給人類,說明神對我們有深厚的期望。如今將軍大人遭遇困境,更是我們兌現諾言的時候。”


    古時的神之眼持有者,如此看待著神之眼。


    他們明白大家絕望,對能找到將軍大人很高興。


    因為隻要將軍大人在前方,就會讓所有人心中重燃希望。


    這希望,是指引他們穿越黑暗的光。


    薑逸收斂力量,帶著歎息,和熒、派蒙一起輔助武士戰鬥,剿滅獸境獵犬。


    武士激動誇獎,同時讓眾人護送將軍回城,和大軍匯合。


    那時,必然士氣大振。


    而他們在此繼續阻擋魔物。


    “常道恢弘,鳴神永恒!”


    這第三次見到古代的人,眾人滿足了他們的願望,沒有打破他們的“現實”,隻給了必然勝利,給予稻妻光明的承諾。


    影對他們說,也是對自己說。


    人們的犧牲曾令她無比痛苦,可她忽視了他們燃盡一切,閃出強光的模樣。這明明也是該銘記之事。


    幾百年裏,她辜負了他們的意誌。


    現在,該回應他們了,給直到現在仍深信她的人民一個交待。


    一個身為稻妻之神應盡之事,太過遲了的交待。


    這——才是對“永恒”的明悟。


    她是真的影武者,曾經以為隻需要承擔一名戰士所應承受的一切,可作為管理稻妻的神明,稻妻更需要的是像真那樣的人物。


    哪怕她和真完全不同,也永遠無法成為真,但她要做的事也應該和她相同。


    自己可不能拖了這些強大、堅韌,值得為之驕傲信任的人類的後腿。


    自己可是被眾人崇敬的雷電將軍……


    “是時候,去那個地方了。”影說道,看向影向山。


    過去留下的傷痕,會被未來的時間撫平,而其他,就當做,可取得的驚喜吧。


    稻妻會有新的變化與可能……


    她望向薑逸。


    薑逸一同。


    該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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