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瓊!”熒打斷了誌瓊的話語。


    “對啊!雖然理解你見到薑逸很興奮,但你這‘輕描淡寫國國王’又準備忽略剛才差點死掉的事實嗎?等會兒又準備,繼續‘忍一忍’去接觸黑泥,在層岩巨淵深處勘探嗎?”派蒙也極其生氣地質問,“習慣了,習慣了,就可以無視自己的身體狀況嗎?”


    “希望被後人記住,希望不被人遺忘,就一定要付出生命嗎?”


    作為和誌瓊一路走來,在地下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她們,比薑逸更了解誌瓊,也更生氣誌瓊的行為。


    “你為什麽會被困在黑泥裏?”熒眼眸緊盯著誌瓊。


    誌瓊臉上的笑意化作了無奈:“抱歉!我知道你們對我的關心,但這次真的隻是不小心失足啦!”


    “是因為意識被汙染而模糊,所以失足。”薑逸毫不留情地揭穿道,“我想,作為治療你的醫者,雖然我和你是第一次見麵,但我應該依然具備……發表看法的資格。對於一個病人。”


    誌瓊低頭,雙手垂在前方,十指交錯。


    一時間有點沉默。


    仿佛從未料到,她和薑逸見麵後的氣氛是這樣的。


    “抱歉!”她開口。


    “你隻會抱歉嗎?然後什麽都不改?”派蒙言辭淩厲。


    在來之前,他們就商量好了,就算是粗暴一點,也要勸這固執的家夥回頭。


    “熒前輩,派蒙……”誌瓊深呼吸,堅定地抬頭,望著她們,“感謝你在之前旅途中的陪伴和教導,感謝你在險境之中的搭救,我沒齒難忘。”


    “但我說過,冒險家本來就是這樣的職業,以危險為友,與死亡為伴。天生不懼怕談論死亡,也不怕會身陷險地……”


    “前輩,你是聞名大陸的大冒險家,你的經曆是諸多冒險家向往的傳奇,你應該明白的。”


    熒看著誌瓊。


    道理是這樣的,但總感覺哪裏不對,


    “……普通人第一次登上極高的山,難免會因為空氣稀薄而昏厥,或者在極深的海裏,雙肺會被海水壓得透不過氣……見證層岩巨淵之底,這並非普通人所能探尋的超凡之物和超凡秘密。沒有……‘神之眼’的普通人,會這樣舉步維艱……是正常的。”


    “我不是在抱怨,而是講一個事實,這些問題,是凡人冒險家必經的困難,沒關係的。”


    誌瓊眼神透徹,


    “世界上哪裏有不用以身涉險的冒險家。幾十年後枯睡在床上,老到連飯都要別人喂、上廁所也要人扶……這樣安穩無聊的平凡生活,我並不想要,我寧願選擇危險。比起癱在柔軟的床上等待終期,不如讓我在這裏留下性命。”


    她看著眼前的黑暗,那怪石嶙峋的洞窟,幽深可怖的礦道。


    怪物的嘶吼,可以讓她清晰地明白自己正在冒險。


    “這是我的選擇……”


    是的,和其他人無關,也很遺憾其他人為之困擾。


    她沒奢求什麽成功的人生,隻是希望,失敗也好,隻要給眾人留下印象就好,這樣就有人會說,“誌瓊這個人,也是挑戰過層岩巨淵的啊!”


    她可以比肩那些聞名大陸的大冒險家。


    後來人也會記得她,


    穿梭諸世界的大冒險家艾莉絲女士,曾說過“我的‘盧比孔河’”,這層岩巨淵就是她誌瓊的“盧比孔河”。


    “以弱小之身與縱使神靈也為之恐懼的永恒角力,這是人之所以為人的理由……我是這樣相信的。”誌瓊微笑地看著薑逸。


    “這個世界是由眾神擺布的……但我們作為凡人,即使沒有神靈恩賜的“眼”,也同樣有著不甘於安寧與遺忘的執著。”


    “這份心情,絕不是毫無意義的,不是嗎?”


    “薑逸殿下……”


    “我一直很仰慕您。”


    “吟遊詩人口中的您,也曾說這樣說過,‘平凡,是難以忍受的事情’。”


    “所以,您來到這個世界後,就算最弱小的時候,也追求冒險,追求強敵,您不甘心在蒙德獵鹿人做一個廚師,您去學習西風的劍術,您去挑戰巨龍,您去挑戰傳說中的巨狼,甚至去對抗孤雲閣古老的魔神,去向著稻妻的神明,舉起長劍。”


    “您是和熒前輩、派蒙,一起來勸我的嗎?我本以為,您會理解我的。”


    “能夠操使元素力量冒險旅行的熒前輩,是神的寵兒,而開辟了真氣之路的您,當初是沒有元素眷顧的,您的力量,在傳說中,是以無上智慧,無上忍受,在極致痛苦中,竊取了天地而來的。”


    “您已經舉世聞名,如今……您再次來到這層岩巨淵,難道不是為了開啟新的冒險嗎?”


    “請原諒我的不敬,難道您也認為我的做法是愚昧的嗎?”


    薑逸注視著誌瓊。


    熒歎了口氣。


    派蒙撓撓頭,完蛋了,好難反駁啊!


    “如果你要我回答,那麽我的回答是……”薑逸停頓了一下,“是的!”


    洞窟一時間寂靜。


    接下來是誌瓊不可思議地問詢:“為什麽?”


    薑逸反問道:“我並不否認你的冒險,你此刻取得的成就,也不是勸你放棄,而是評價你的行為。”


    “!!!”熒和派蒙,不是說好勸誌瓊回頭的嗎?


    “勘探層岩巨淵,繪製了精細的地圖,我相信你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一般人可無法忍受此地的環境,和勘探的辛苦,尤其是辦公室畫圖的製圖師們。”薑逸的話,讓誌瓊破涕為笑。


    剛才,那一瞬間,被自己仰慕的薑逸殿下認為愚昧,她在生氣之時,第一次浮現出悲傷。


    還好……


    “確實呢!我之前在翹英莊接受他們的委托,跑上跑下測繪地形,結果完事建築計劃卻取消了……也都是他們一句話的事。他們委托助手現場勘探,自己卻隻坐在辦公室裏。”


    翹英莊,璃月北邊的一個地名。


    “很多人都像熒前輩和派蒙一樣勸過我了……但表麵上是開導人的話,終究是勸人放棄。”誌瓊道,“您是第一個,說:不是來勸我放棄的。”


    熒拍了一下額頭。


    自己是不是被薑逸襯托為反派了?


    去否定對方的夢想和理念。


    “不過,您為何評價我為‘愚昧’?”誌瓊不解。


    薑逸沒立刻回答,而是問道:“你認為你可以比肩那些大冒險家嗎?在繪製了層岩巨淵後?”


    “我不是妄自菲薄!”誌瓊展露出自信,“在之前,我就忍不住在層岩巨淵這黑暗的深淵裏想,假如萊納德、斯坦利或羅爾德,這些大名鼎鼎的凡人探險家曾看見我所見到的盛景……”


    “他們與我共同漫步……深邃陰暗的古老岩石廳堂,目睹黑紫色泥潭如岩漿湧流、剔透的湛藍晶石懸浮空際,古老殘破的石碑記載著舊日的地圖,以及其它許許多多難以言喻的奇跡的話……”


    她笑容光彩而奪目,負手踱步在顛倒古城之下。


    這裏是地圖之中的無名遺跡,在之前,她走了另外一條路,在時間上,巧合錯過下去的熒、派蒙、薑逸來到這不祥的倒吊剪影之下,布置檢測能量的信標。


    宏大可怖的遺跡,在獨自探索時發現,看著這仿佛千百年前遭受懲罰而湮滅的古老文明,感受著那抗拒外人的無形氣息,還有周圍不祥的紫黑色晶體與黑泥。


    她轉身,背景是那可怕的泥澤,紫紅色宛如眼眸的凹陷,顆顆閃耀著紅光。


    “這些偉大的冒險家是會為保全生命望難而退,還是說,如愚魯的我一般,即使不顧卑下平凡的生命,也要探求深邃難測的天地之道?”


    毫無疑問,是後一個選擇。


    “我追隨熒前輩,勘探隊的大家,挑戰層岩巨淵深處的未知與危險,挑戰著自己身為凡人的極限。不敢自誇‘征服’或‘探索’。”


    “但我覺得,我繪製與編校的地圖,我在上麵為各個地點所取的名字,還有我自己的名字,應該是可以留給後人,激勵同我一樣的、不爭氣卻不甘心屈服於命運的年輕冒險家的。”


    “凡人在這些變幻多端的可怖景觀上,留下了足跡。”


    “一個不被神明遴選的凡人究竟,能走多遠的路,留下怎樣的篇章,是由我們自己決定的。”


    “這裏的環境並不比燼寂海更艱苦……所以……”


    “請不要笑話我,我認為並不比斯坦利那樣的大冒險家差。”


    誌瓊期待地看著薑逸,希望他能真正地誇讚和認可。


    “不!比起他們,你差了太多,不是成就,而是對於冒險的態度……所以,我評價你為愚昧,不成熟。”薑逸搖頭,冷酷道,“沒有一個大冒險家,是會給千岩軍添麻煩,給同伴添麻煩,讓他們派人來搜救,來找你,來陷入危險之中的。”


    “你隻在意你自己,卻沒在意過其他人。”


    “合格的冒險家當對每一場冒險做好充足的準備,他們不怕死亡,富有智慧,同樣照顧同伴……而你……毫無準備的冒險家不叫冒險家,而叫做找死添麻煩的蠢貨。”


    派蒙覺得薑逸這話實在太傷人了。


    “準備是方方麵麵的,預防傷勢的藥品,對環境的評估,對身體的檢查,武器、繩索,衣服……到了身體的極限,合格的冒險家會回去,做好更充足的準備後,再進行第二次的冒險,挑戰當初阻礙他前進的困難,而不是像你一般,你隻是固執地去送死。”


    薑逸毫不留情。


    “你以為肉骨凡胎的普通人,隻要咬緊牙關,就一定能達到如那些冒險家前輩同樣的成就。你幸運的因為其他人,比如熒,比如那須彌學者的幫助,成功了,但不代表,其他人也有你的幸運。”


    “後來者學你,隻會留不下任何東西,任何成就,在冒險中,懷著一腔的夢想,白白死去……”


    “旅途……隻有珍惜自己生命,又不怕死亡的冒險家,才可走到旅途的終點。”


    “隻是擁有無視死亡的勇氣,並不足以稱為‘大冒險家’。隻能算普通冒險家中的一員。”


    “你明白了嗎?”


    誌瓊有點不服:“可是……”


    “可是什麽?你要說萊納德嗎?”薑逸道,“我見過他永恒閃爍,來到此世的命星,見過他旅途的終末。”


    “你認為的冒險,是普通人第一次登上極高的山,難免會因為空氣稀薄而昏厥,或者在極深的海裏,雙肺會被海水壓得透不過氣……隻要克服就好,不是嗎?”


    誌瓊無法否認。


    “而大冒險家的冒險,會借助工具,空氣稀薄,就讓自己帶上氧氣瓶,潛水,遇到水壓,那就想辦法以科技進行解決,進行製造適應水壓的潛水裝置。”


    “飛不上‘尖帽子山’的萊納德,選擇的不是一腔熱血地去倒在山上,述說凡人愚昧的勇氣,而是留下了‘風之翼’的圖譜。”


    “第二位,斯坦利。”


    “你聽到的故事是如何的?”薑逸問。


    “蒙德的大冒險家斯坦利因他橫穿燼寂海的壯舉而聞名……他在這場冒險中失去了自己的摯友,因為他的這場冒險,那位死去的摯友……盡管很少人知道他的名字是什麽,但關於他的記憶卻在冒險家中間流傳至今。”誌瓊脫口而出。


    “所以,你要學他的摯友?”薑逸打斷道,“甚至覺得對方或許沒有逝去,而是真正的‘活著’,能被人記住,也是一種成功?”


    “難道不好嗎?”誌瓊反問,“這樣‘活著’,我也願意。”


    “但你知道真相嗎?”薑逸再次打斷。


    “薑逸……”熒和派蒙知道薑逸要說什麽了。


    “我告訴你真相,希望你不要去告訴別人。”薑逸道。


    “好!”誌瓊倒是想要知道,真相是什麽。


    “真相是,大冒險家斯坦利對於冒險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但他的友人沒有,所以他為了救友人而死……如今,活著的‘斯坦利’,是希望不讓‘斯坦利’這個名字消失的,那個被救下的友人。”薑逸的話,讓誌瓊錯愕地張開了嘴巴。


    “還有你對我的認識也是錯誤的,我挑戰巨龍,巨狼,古神……我都會拚盡全力的提升自己,做好最大的準備。你隻看見我去冒險,去挑戰危險,卻忽略了,我曾學習西風劍術,也曾刻苦研究過煉金術,也曾千難萬險去學習仙法,去不斷的提升自己。”


    “就算這一次下來,我也在抓緊每一寸時間,為接下來的挑戰做準備。”薑逸歎氣,言盡於此,“下次,我可不一定有機會救你了。”


    “若是宣傳冒險,你也隻會被當成反麵教材。”


    “活著,才能成為大冒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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