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延禧宮?”


    弘曆淩厲的目光掃向如懿和淩雲徹,曾經忽略的細節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


    淩雲徹本想咬死了他與魏嬿婉曾經的感情,卻不想皇上率先注意到了他對如懿的特殊。


    此時被嚇得低著頭不敢出聲。


    曾經的深情與悸動在性命麵前不堪一擊。


    好在如懿此時意識混亂,對著弘曆火力全開。


    她挺直了腰背,雙手交疊放在小腹前,滿眼失望的看著弘曆。


    “皇上這是在懷疑臣妾嗎?當初說要護臣妾周全的是您,眼前疑心甚重的還是您!”


    “冷宮的日子苦寒無比,臣妾在冷宮中待了三年,隻有淩雲徹給過臣妾一絲溫暖和慰藉,你連這樣的感情都要懷疑嗎?”


    白蕊姬悄聲問旁邊的金玉妍,“什麽三年,她有在冷宮待這麽長時間嗎?”


    金玉妍一直關注著如懿的動靜,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聽到這話堅定的搖了搖頭。


    兩人的動作雖輕,卻還是被弘曆注意到了。


    他壓下心頭的怒火,仔細觀察著如懿的神情,心底慢慢浮現出一個離譜的念頭。


    如懿……好像是瘋了。


    “臣妾讀書不多,可禮儀廉恥也是知道的,如答應所說的溫暖,就是讓一個侍衛用自己的銀子養你嗎?”


    聽到如懿這樣形容她和淩雲徹的感情,魏嬿婉終究還是忍耐不住心頭的憤怒。


    她譏諷地看著如懿,“那你呢?你又是怎麽回報這份溫暖的,光提拔怎麽夠,你怎麽不連他的衣裳靴子一應準備了呢?”


    “令嬪!”


    聽到琅嬅的聲音,魏嬿婉委屈地低下了頭。


    她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了,可今日舊事重提才知道,當初隻是不得不放下。


    魏嬿婉並沒有多少對淩雲徹的留戀,她隻是為自己當初遭遇的一切感到不公。


    看她這樣,弘曆本想訓斥兩句也咽了回去。


    他看著窩在地上像個鵪鶉似的淩雲徹心中很是不屑,並不相信兩人會有什麽私情。


    在弘曆心中如懿再如何也不會舍棄他而選擇一個侍衛。


    可如懿接下來的話,像一個巨大的巴掌狠狠甩在了他臉上。


    “令嬪不要胡言亂語,那靴子是容佩做的,與本宮無關。”


    這樣離譜的回應,已經讓在場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如懿的不對勁。


    弘曆則是震驚於真的有這雙靴子的存在。


    “淩雲徹,你與如答應到底是何關係?有何來往,還不從實招來!”


    淩雲徹額頭上的汗水順著鬢角蜿蜒而下,在地麵上形成一個個小小的圓圈。


    “皇上,奴才都是被逼的,在冷宮時如答應捏住了奴才倒賣繡品的把柄,說她雖然進了冷宮,可烏拉那拉氏還有人手。”


    “奴才迫不得已,這才一直偏幫著她,後來出了冷宮,她又將奴才調到養心殿,名義上是提拔實則是為了讓奴才關注皇上的一舉一動。”


    “那靴子也是她強迫奴才收下的,要是不收,她就立刻出去宣揚奴才對她心懷不軌。”


    淩雲徹將頭磕得砰砰響,嘴上不住地求饒,將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如懿身上。


    “奴才真的是被逼的,求皇上恕罪,饒奴才一命吧!”


    魏嬿婉驚愕地看著這個毫無擔當的男人,第一次有些同情如懿。


    如懿也沒想到淩雲徹會這樣說。


    她愛的人與愛她的人同一時間雙雙背棄了自己,這對如懿來說是個天大的打擊。


    她將這一切都歸咎於魏嬿婉的出現。


    指著魏嬿婉高聲喊道:“來人,將令嬪拖出去即刻絞殺。”


    “本宮是皇上親封的皇後,你們怎敢抗旨!”


    麵對眾人投來詫異的目光,弘曆下意識搖搖頭。


    “不是我,我沒封!”


    說完又覺得有損自己威嚴的形象,重新板下臉來。


    “來人,將她捆結實了。”


    “本宮是皇上親……”


    淩雲徹最終還是沒能挨過板子,將他和如懿的事情一一道出。


    那雙靴子也被找了出來,上麵的繡工赫然是如懿自己的手筆。


    欺君之罪還沒過去,這又添了一樁。


    得了失心瘋的如懿被貶為庶人,重新進了冷宮,容佩也和她一起被送了進去。


    可容佩也不再是當初的忠仆了。


    如懿毫不猶豫將罪名推在她頭上,這種行為讓她對如懿的濾鏡徹底破碎。


    淩雲徹悄無聲息的消失了,沒人在意他被扔在了哪座亂墳崗。


    “恭喜老弟了,大仇得報,她這下再無翻身之力,你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內務府內,秦立笑眯眯給王公公道喜,事情解決,他也跟著鬆了口氣。


    “還得多謝老哥這些年高抬貴手,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秦立順手將荷包收進袖中,滿意的和對方閑聊起來。


    “不是都沒幾天活頭了,你怎麽還讓人聯係珂裏葉特氏呢?”


    王公公微微一笑,“死多輕鬆啊,忠犬要是發現自己的悲劇都是主人一人製造的,您說會怎麽樣……”


    冷宮中,如懿時而清醒時而混亂,看著將自己綁起來的海蘭,她眼中滿是恐懼。


    “海蘭,你這是做什麽,為什麽要綁著我!”


    海蘭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在冷宮的這些日子她也沒有放棄。


    日日想著外麵的如懿。


    那人說的事情她並不在乎,利用又如何,隻要姐姐能過得好,被利用她也甘之如飴。


    “姐姐,你躲什麽?”


    海蘭像是被如懿後退的動作傷到了心,眉頭輕輕皺起,攥緊了手中的舊布條。


    “海蘭,海蘭你怎麽了,你別這樣!!”


    海蘭臉上的表情太過詭異,如懿一時之間也顧不上難過,拚命蠕動著想要離開海蘭身邊。


    脖子上傳來輕微的刺痛,如懿害怕的哆嗦起來。


    她嘴上亂七八糟的求饒,生怕海蘭一用力殺了自己。


    “姐姐不要怕,你不是說要和我做一輩子的姐妹嗎?你看現在多好,再也沒有人打擾我們了。”


    “我們可以在這裏過平淡的生活,姐姐看看我,不要躲我好不好!”


    “你這樣我真的會傷心的。”


    海蘭捂著胸口,單手拉緊了手中的布條,臉上的悲傷不似作偽。


    “姐姐,你乖乖待在這裏,我一會兒就來陪你。”


    如懿接受不了自己像個牲畜一樣被綁在柱子上,撕心裂肺的喊叫著。


    無論她說多難聽的話,海蘭都無動於衷,就像曾經她滿腹牢騷時,對方永遠都靜靜聽著。


    “容佩,容佩你在哪兒,快來救我!”


    海蘭原本滿臉笑意的洗著衣裳,聽到容佩的名字嘴角立刻耷拉下來。


    她麵無表情的打開門,從床底抽出了一條荊棘。


    “姐姐,是你說的我們的情分任何人都比不了,怎麽能在我身邊叫旁人的名字呢?”


    “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相信我。”


    粗燥的薄繭劃過如懿細嫩的皮膚留下道道紅痕,她驚恐的張大嘴巴,大口大口喘著氣。


    不敢再惹海蘭生氣。


    海蘭很討厭如懿身邊出現的所有人,她嫉妒穎貴人的家世,嫉妒意歡的學識。


    每當如懿同這些人在一起談天說地時,海蘭都格外不是滋味。


    她們都能幫上如懿的忙,隻有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可現在不一樣了,在這冷宮中如懿隻能依靠自己,這樣就很好,她們終於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容佩對這一切都視若無睹,她自己尚且自身難保,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早就磨沒了當初的心勁兒。


    如懿是渴望得到專屬的愛,可她在這段關係中必須占主導地位。


    像現在這樣,一切都掌控在海蘭手中,這讓如懿異常痛苦,但又無處可躲。


    在弘曕的暗示下,海蘭的日子也過得越發艱難。


    她的繡品賣出的銀子總會被扣掉大半,好不容易種出的菜苗也會被他人哄搶,剛洗幹淨的衣裳又被重新踩進泥地。


    類似的事情數不勝數,再好的性子也受不住這樣的磋磨。


    每次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都會被莫名其妙的救回。


    這時候如懿和容佩便成了她情緒的出口。


    數年之後,宮中維持多年的平靜隨著璟曦成親被打破。


    弘曆對這位嫡長女極為疼愛,他本不想讓她遠嫁蒙古。


    可誰都知道嫡長女的重要性,科爾沁數次請求,誠意十足。


    璟曦拒絕了常住京城的優待,毅然帶著大部隊去了草原。


    永璉和永璋親自護送她到了科爾沁,離開的那天帳中燭火亮了一夜。


    誰也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麽。


    科爾沁富庶那也是相對其他部落而言,在璟曦的努力下,這片土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隨著璟珞和璟遇接連嫁到蒙古,三人的勢力迅速壯大。


    直到平定準噶爾叛亂時,前方傳來的璟珞帶兵出征的消息,弘曆這才發現,他的女兒們好像勢力太大了。


    “永璉,此次前去除了嘉獎璟珞之外,你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弄清她們到底掌控了多少力量。”


    弘曆擔心永璉不當回事,苦口婆心的勸說著。


    “滿蒙聯姻是為了維持統治,而不是放任他們做大,你想以後自己的後宮中全是蒙古嬪妃嗎?”


    永璉被嚇了一跳,當即跪了下去,“皇阿瑪春秋鼎盛……”


    “好了,你是嫡子,我們父子有什麽不能說的,這江山最終還不是要交到你手裏。”


    弘曆不等永璉說完便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擺擺手繼續教導他為君之道。


    永璉走出養心殿不遠就看到了等在這裏的永璋。


    “大哥?皇阿瑪……”


    看著他擔憂的眼神,永璉衝他微微搖頭。


    “無妨,皇阿瑪還不至於如此喪心病狂,隻是讓我勸璟珞穩重一些,要是能早日誕下子嗣最好。”


    “讓她不要整日舞刀弄槍的。”


    永璋撇撇嘴角不想過多評價,“這不是她總把璟珞拉出去炫耀的時候了,每次用璟珞鎮壓蒙古各部世子也沒見他不高興。”


    “算了,不說了,反正大姐她們也不會聽,哥,你真的想好了嗎?”


    永璋緊張地看著永璉,這是他從小就信任的哥哥。


    他不理解永璉為什麽要做這樣大膽的決定,明明沒有競爭者,隻要安穩長大,皇位一定會是他的。


    何必要做這樣的決定。


    可永璋早就習慣了跟隨永璉的腳步,即便不理解他也支持。


    “皇阿瑪這些年疑心越來越重了,可我根本就不稀罕他的位置,有這樣的資源,我們走出去打一片新的天地不好嗎?”


    “繼承者哪有開拓者更有挑戰性。”


    永璉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說出自己的欲望,他並不擔心會被人聽到。


    早晚會被發現的,不過是時間問題。


    他從小就看了太多奇奇怪怪的書籍,並沒有將自己的目光局限在這片土地上。


    琅嬅沒有厚此薄彼,那些書籍是他們共同的秘密,在永璉表達出對戰場的渴望後,他很快就擁有了自己的“外掛”。


    在虛擬場中他已經演練過無數次,無論是治國還是打仗。


    他切身感受過被刀劍貫穿胸膛的恐懼,感受過災荒年間被餓的胃部著火的痛苦,感受過洋人在紫禁城耀武揚威的屈辱。


    經曆了初次的恐慌,再到後麵開始沉迷。


    永璉根本不想留在京城接受弘曆的培養和忌憚。


    也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與父親的爭鬥上。


    永璋看著這樣神采奕奕的兄長,心底湧現出無限的鬥誌。


    蘇綠筠這些年像個倉鼠一樣拚命給他們兄妹幾個攢錢,生怕他們日後過得不好。


    這中間不光是財富的積累,還有大量的人脈與線路。


    對於永璋的任何決定,蘇綠筠都是支持的,在她心中永璋做什麽都好。


    “大哥,我都聽你的。”


    永璉笑著拍拍弟弟的肩膀,欣慰地笑了起來。


    “好,我們一起,外麵的世界那麽大,可惜皇阿瑪看不到了。”


    他就知道,自己的弟弟絕對不是膽小怕事的孬種。


    長春宮中,蘇綠筠頂著一張慘白的臉發呆,完全聽不見周圍的人在說什麽。


    “皇後娘娘,皇上近來憂心忡忡,一直盯著輿圖沉思,隻是心情反而更好了。”


    魏嬿婉近年來愈發受寵,幾位潛邸時就陪伴弘曆的嬪妃已經很少侍寢了,她如今可是弘曆心尖尖上的人。


    琅嬅這邊的事情也從未刻意隱瞞過,魏嬿婉自動自覺做起了“小叛徒”。


    在她看來,皇後娘娘就是她最大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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