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城內一處酒樓裏,楚州知府和楚州同知,還有幾個糧商觥籌交錯,相談甚歡。


    宴內輕歌曼舞,絲竹管弦聲、輕笑聲、附和聲不一而起。


    知府剛和幾個糧商談好借糧事宜,心裏想著,隻要再瞞幾個月,秋收一到,官倉失竊一事便能完美解決。


    到時別說頭上的官帽穩穩保住,就是往上再提半級,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果真是應了那句老話: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想到這裏,知府不由眼睛彎彎,小酌一杯酒,摟著同知的肩膀笑道:“老齊啊,沒想到那欽差說話真有用。還真的沒有人下來清查官倉,哈哈哈。”


    “隻要撐到秋收,可就萬事大吉咯!”


    齊同知同樣眉眼彎彎,他主管官倉,本以為會吃個瓜落。沒想到,居然一點事都沒有,反而落個輕鬆。


    他附和道:“是啊,是啊。聽說欽差還有直達天聽的關係,薑閣老乞骸骨後,內閣一直是李授李閣老主事。說不定咱們這次因禍得福,還能借著這股東風,再往上拔一拔呢!”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酒杯相碰間,似乎已經看到對方升入京城時的風光無限。


    在各地為官二十幾年,若是因此升遷,對他們倆來說,也算好事一樁!


    醉眼朦朧裏,兩人不約而同看向窗外。星星點點的亮光裏,有一處地方的火光極為強烈。


    知府站了起來,頗有興趣的指著那處亮光,問道:“那地方怎麽看著有火光呀?是不是失火了?”


    順著知府手指的方向,齊同知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點點頭道:“看著像是失火了。這幾天沒下雨,天幹物燥的,很正常。不過一個有人過去滅火了,這麽大的火,可得一會才能撲滅呢。”


    “那地方不是官倉吧?”


    因為酒至半醉,知府有點看不清楚,隻好出聲詢問。


    “不能!”齊同知肯定道。他管官倉的,官倉有多大他還能不清楚?看樣子連官倉一半大小都沒有,哪是官倉?


    他安撫道:“官倉哪有這麽小?看樣子就是跟官倉同一方向的民宅而已。這些人,說了多少次了,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就是不聽!”


    “刁民!”


    兩人異口同聲。喝著酒談正事呢,這失火不是給他們找麻煩嘛!事後修繕、修建、安撫,還不知道有多少事呢!


    這時外麵傳來腳步聲,一個衙役絲毫不理會小廝的阻攔,強行推開門闖了進來。看到知府和同知都在,衙役才鬆了口氣,快步走過來。


    “毛毛躁躁!”


    知府臉色嚴肅,低聲嗬斥道。


    但衙役隻當沒聽見,拉著兩人走到一邊。迎著二人飽含怒氣的眼光,附到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兩位大人,官倉失火!”


    “什麽?你再說一遍!”知府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扶著牆嗬斥道。


    此時他隻希望自己聽錯了,但衙役馬上苦著臉打破了幻想,“大人,官倉!是官倉失火!”


    知府這次聽得清清楚楚。官倉,是官倉!他頓時手腳發軟,好在齊同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才不至於跌倒在地。


    “諸位,諸位,你們慢慢喝,衙門裏有點公事要處理,我等先走了。”見此情形,齊同知盡管慌張無比,但還是朝幾個糧商揮揮手,找了個借口扶著知府往外麵走。


    幾個糧商麵麵相覷,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還是很有禮節,紛紛起身告別。


    “兩位大人慢走。”


    “大人慢走。”


    “公事要緊,理解,理解。”


    ……


    馬車裏,知府冷汗涔涔。事發突然,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反而是齊同知,還算有點鎮定。但他雙手不斷互相揉搓,還是證明了心裏並不如表麵那般淡定。


    思考了一陣子,他壓下心裏情緒,問道:“三個倉都燒了,還是……”


    “一個,後倉燒了,其他兩個沒事!”衙役急忙回道,說話的聲音有點抖動。


    也是,他一個小小的衙役,別說和一州知府坐一輛馬車,就是想見一眼都沒門路。今天倒好,不止知府,同知也在,哪能不緊張。


    聽到隻有一個後倉著火,知府和齊同知同時鬆了口氣。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要是三個倉都著火了,現在他們就不用去官倉了,回家準備遺書和棺材就行了。


    事情很大,但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出了一口氣之後,知府心裏的情緒也釋放了一些,智商又占領了高地。


    叫停馬車,拍拍衙役肩膀,把自己令牌給他,吩咐道:“你去調兵,有多少調多少,順便把通判叫過來!”


    衙役點點頭,剛起身往馬車外走,卻被一把拉住。知府目光陰沉盯著他,冷冷說道:“記住了,今晚官倉不是失火,是有人放火!嘴給我閉嚴實了!”


    盡管不知道為什麽知府要這麽說,但衙役還是鄭重點頭,“大人,小的明白了。不是失火,是有人放火!調兵是為了抓住歹徒!”


    “好!哈哈哈。”知府笑了起來,欣慰看著這個懂事的衙役,他就喜歡這種機靈的人。


    欣慰說道:“小子,你吧,做完這件事,你就跟著我吧。看官倉哪有什麽未來?”


    衙役大喜,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急忙應道:“是是,大人,我這就去辦,小的跑著去,不耽誤大人的事!”


    等衙役走後,知府才轉頭看向齊同知,“老齊啊,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放心,咱們共事這麽多年……”齊同知笑著點點頭,交握在一起的雙手這時候才緩緩鬆開。


    失火跟放火可不是一個概念。要是咬死失火,那他項上人頭注定不保。如果惹得民心浮動,別說自己的人頭,就是三族都危險了。


    但要是有人放火,那可就不一樣了。過錯雖然也有,但不算罪無可赦,頭頂官帽確實不好保,可人頭還是能保一保的。


    說不定操作得當,隻降半級一級也說不定。總之,結果要比失火好得多得多。


    放下心,他臉上總算有點笑了,輕鬆道:“手底下的人,我一定讓他們閉上嘴。”


    “隻是欽差那裏,不好交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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