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靈並未覺這些言論可笑,甚至覺得有些可悲,不管方嬤嬤現在是怎麽想的,可以確定以前她真是這麽認為。


    宋昭靈也沒有去反駁方嬤嬤這番話,因為從她暗中瞞著大長公主放過小堂叔一家,便知道她現在心態同以前不一樣了,她現在這樣說,不是要說服任何人,她隻是要說服自己。


    “好,既然一切都是嬤嬤和杜勤做的,與大長公主無關,那麽嬤嬤說一下這些年經你的手擄進大長公主府的女人有多少,死了多少,男嬰又死了多少。”


    方嬤嬤不語,隻是神色已有些慘然。


    宋昭靈繼續道:“他們已經死了,嬤嬤總要給他們一個公道,也讓那些被擄來的女子的父母親人知道,不必再苦苦尋找,再者,大長公主犯下了謀逆大罪,難逃一死,你把那些女子的身份說出來,也算是為她積了陰德。”


    方嬤嬤慢慢地抬眸看著宋昭靈,她的嘴唇抖得特別厲害,或許是餓的,或許是因為她那句謀逆大罪。


    宋昭靈沒有繼續咄咄逼人,而是沉默等待。


    等了好一會兒,方嬤嬤嘶啞的聲音緩緩地響起,“能給老身一杯水嗎?”


    案桌上就放著一壺茶,是給宋昭靈備下的。


    宋昭靈沒有喝,倒了一杯推給她,“喝吧。”


    枯枝般的手,顫巍巍地端起了茶,她一口喝盡,然後把杯子握在了手心中,衝宋昭靈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每個人……我都記下來了,你們應該把大長公主府全部搜遍了吧?在我住的屋子外頭一株棗樹,棗樹邊上有一張石凳,石凳是可以移動的,移開石凳地下埋著一個盒子,盒子裏有一個本子,所有的事我都記在那本子上了。”


    她放下杯子,雙手慢慢垂下,背脊再也挺不直了,渾濁的淚水奪眶而出,“那些妾侍不說,但有三個男嬰,是我這輩子都過不去的坎,第一個,他出生的時候不哭,我抱在懷裏他竟然衝我笑了,牙床粉粉的,你見過出生不啼哭反而笑的嬰孩嗎?頭一次見啊,我稀罕,他一笑我便笑了……”


    她雙手捂著臉,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雙肩不斷抽搐。


    宋昭靈拳頭握緊,她知道大長公主府裏所有男嬰的下場,都是死。


    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睜開眼睛才堪堪看了這個世界一眼便被殺死,能對一個嬰孩下如此狠手,心腸比毒蛇還要毒。


    哭過一場,方嬤嬤冷靜了許多,敘述也快了很多,“那出生就會笑的男嬰被大長公主說不吉,那侍妾不顧剛生產完,想過來搶孩子,還頂撞了公主,公主一怒之下,當著顧駙馬的麵把他摔死了,至於那妾侍,也被剁了手指腳趾,痛苦了幾日才死去,是我……親自剁掉她的手指腳趾,那嬰孩也是我摔死的,在那之後的第三年,有一對雙生子,我一手抱著一個往外走去,給公主看了一眼之後,我說帶到外邊去悶死,這是我頭一次動了想違逆公主的心思,我想把他們送出去,送出去之後是死是活,端看他們的命了……但沒有成功,因為那日恰是你四哥的滿月宴,她很生氣,很生氣,她想泄憤……就這樣,沒有一個男嬰可以活下來,也並非所有女嬰都能活,端看她的心情。”


    方嬤嬤方才說,她不會說大長公主一句不好的,但如今她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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