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冷,雪也越下越大,族人已經不再外出捕魚,帝瑪塔人正式進入了雪季。


    整個頭領部落也看不到一頂綠色的朶帳了,全部變成了清一色的白色,與雪地融為了一體。


    一大早,泰瑟爾就出去了。很快,阿必沃和阿蒙達就帶著木宰過來。


    木宰的發情期已過,不過這幾天有點懶洋洋的。天冷了,木宰身上的毛變得更加厚重。穆仲夏在朶帳門邊用他特別給木宰做的刷子給木宰好好刷了幾遍毛。


    舒服得木宰喉嚨裏一直咕嚕嚕的,肚皮都露出來了。


    早飯是麥片粥配煎魚餅、涼拌蘿卜幹、蒸蛋、麵包和奶酪。


    泰瑟爾頂著一身的風雪回來時,朶帳內香氣四溢,早飯已經上桌。木宰張開大嘴,穆仲夏把沒有鹽的煎魚餅丟到他的嘴裏。


    一頓早飯,沒有人說話,氣氛卻是格外的溫馨。吃完飯,泰瑟爾又出去了,看起來很忙的樣子。阿必沃和阿蒙達拿了餐具,提了一桶熱水出去洗。


    朶帳內兩個取暖器運行,很是溫暖。但每一次朶帳簾子掀起時,穆仲夏都能明顯地感覺到寒風的冰冷。


    這還是雪季的初期,外麵已是白雪覆蓋。穆仲夏擦擦琉珀窗內的哈氣,看著外麵的冰雪心裏發愁。


    【部落今天是有什麽事?】


    收回看雪花的視線,穆仲夏注意到外麵熙熙嚷嚷的人群。今天的部落異常熱鬧,按理說這樣的天氣,大家都是盡可能地不出門,貓冬才對。


    或許是部落裏有什麽活動吧。


    如此猜測的穆仲夏離開窗邊,今天要做幾把術法短刀。


    快中午的時候,泰瑟爾回來了,手裏拿著一個獸皮袋子。阿必沃和阿蒙達不知去哪玩了,沒在,隻有木宰陪著穆仲夏。


    泰瑟爾一進來就打開了獸皮袋子,從裏麵取出一件金黃色的皮草鬥篷。這種色澤的皮草,穆仲夏從來沒見過。


    泰瑟爾丟下獸皮袋子,走到穆仲夏麵前,說:


    “仲夏,你把這個穿上。”


    穆仲夏茫然:“這是做什麽?要出去?”


    泰瑟爾:“部落今天有儀式。”


    原來真的有活動。


    “什麽時候開始?”


    “很快。”


    一聽快開始了,穆仲夏趕緊洗了手,換掉家居服,穿上一身好看的他從伊甸帶來的棉服,然後套上鬥篷。


    鬥篷很長,蓋住了他的腳踝,還有兜帽。


    泰瑟爾很滿意這件黃金蠻獅的獅皮鬥篷穿在拿笯身上的效果。他自己從箱子裏翻出一身黑色的無袖裘皮褂子,也換上。黑色的裘皮一根雜毛都沒有,黑得發亮。


    穆仲夏上前摸摸,不是太軟,但這手感在部落絕對算得上是很好的皮子了。


    他納悶兒不已:“這件褂子你什麽時候做的?”


    泰瑟爾低頭看看:“古安給我做的,昨晚拿回來的。”


    穆仲夏也低頭看看自己的:“我這件呢?”


    “是大巫做的。”


    穆仲夏咋舌,他這件竟然是大巫親手做的!


    他摸了又摸:“真好看,等見到大巫我要跟她道謝。”


    “走吧。”


    “啊,好。”


    泰瑟爾給穆仲夏戴好兜帽和圍巾,牽著他的手出了朶帳,木宰也跟了出去。


    所有人都聚集在頭領朶帳前的廣場上。祭台上點起了篝火,周圍也特別裝飾過。


    泰瑟爾帶著穆仲夏出現,見到穆仲夏的人都依次向他行禮,弄得穆仲夏挺不好意思的,好在他有圍巾遮住半張臉。


    穆仲夏一一頷首回禮,這一分心的直到他被泰瑟爾帶到了祭台上,才意識到似乎哪裏不對!


    還不等他詢問,人群中陡然爆發出一陣陣的歡呼,所有人高喊泰瑟爾的名字。


    盛裝的大巫手持骨杖和頭領繆什卡一起從頭領朶帳走了出來。


    兩人的麵色均十分的肅穆,一步步走下朶帳前的台階,走到祭台前。穆仲夏不由得有點緊張。


    兩位部落的少女扶著大巫走上祭台,走到走到泰瑟爾和穆仲夏的麵前。


    泰瑟爾低頭,捏了下拿笯的手。穆仲夏慌亂地低下頭。


    大巫的骨杖分別輕點泰瑟爾和穆仲夏的頭頂,人群再次爆發歡呼。隨後,大巫繞著兩人慢走,一邊走一邊說著古老的帝瑪塔語,穆仲夏一句都聽不懂。像是輕喃,又好似吟唱。


    大巫繞著兩人走了三圈,再次停在兩人的麵前,骨牌這一次輕點在兩人的額頭。


    人群爆發歡呼,眾人手牽手圍繞著兩人唱起了亞罕古老的歌曲。


    他們祝福部落的勇士為部落帶回伊甸的珍寶,為部落帶來了雪絨鳥。到這個時候穆仲夏還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他就是傻子了。


    穆仲夏承認,他被感動到了。他沒想到泰瑟爾竟然給了他這麽一個大驚喜。


    雪季的寒冷都被周遭的熱情驅散。穆仲夏的眼眶濕潤,他陡然意識到,這一場儀式他似乎已經等待了太久太久。


    在雪神的祝福下,泰瑟爾正式“迎娶”了他的拿笯。兩人的這場“婚禮”也受到了頭領部落所有族人的祝福。


    篝火一個個點上,獵物一隻隻架上。在大雪紛飛的雪季,第三部落的帝瑪塔人用一頓簡樸的烤肉來為這一對新人送上祝福。


    穆仲夏摘下了帽子,取掉了圍巾,用他的笑容告訴所有人,他對這一場婚禮的期待,他對泰瑟爾的喜歡。


    雪越下越大,對帝瑪塔人來說,這是雪神的祝福,是雪神對這一對新人的祝福!


    穆仲夏沒有喝酒,卻醉得站不穩,看不清了。


    當篝火漸漸熄滅,雪季短暫的白晝即將過去時,泰瑟爾強有力的臂膀抱起他的拿笯,在一片歡呼喝彩中,帶著他的拿笯大步走向他們的朶帳。


    古安、阿必沃和抓著木宰的阿蒙達看著兩位阿父走遠,三人的臉上洋溢著最純粹的笑容。


    朶帳內,泰瑟爾帶給他的新婚氣氛令穆仲夏淚目。他想,他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這一幕,不會忘記這一天,泰瑟爾帶給他的幸福與感動。


    整整四天,穆仲夏都沒有露麵。


    這四天,阿必沃和阿蒙達也沒有過來,兄弟二人自己解決一日三餐。


    依偎在一起的新婚夫夫這時候才有空說說話。


    “泰瑟爾。”


    “嗯。”


    “米莎離開你,是不是因為太累了?”


    泰瑟爾的眼底深沉,他麵無表情地說:“米莎很驕傲。”


    “嗯?”


    穆仲夏抬頭,這和驕傲有什麽關係?


    泰瑟爾:“她不喜歡我碰她。”


    穆仲夏側頭,看近了一雙深邃無比的冰綠色眼眸中,接著他就聽到男人說:“隻有你,是我願意的。”


    穆仲夏的嘴角含笑,在泰瑟爾的胸膛上蹭蹭:“我也是。”


    彼此凝視的目光中帶著膠絲,兩顆心越加地貼近。


    “謝謝你給了我這樣一場正式的婚禮,這是我曾經渴望卻不可求的。


    泰瑟爾,謝謝你。”


    泰瑟爾的胸膛一個明顯的起伏:“仲夏,你喜歡嗎?”


    “我喜歡。”


    朶帳頂,撲簌簌的雪花紛落,稍晚些時候泰瑟爾需要出去把朶帳頂部的積雪清掃一番。此刻,他卻不著急。


    被窩下,相愛的兩人肌膚相貼,低聲私語。在心愛的拿笯麵前,泰瑟爾不再那麽少言。他願意傾聽拿笯的話語,也願意向拿笯袒露他的心聲。


    這是曾經的泰瑟爾不敢想象的婚姻生活,同樣也是曾經的穆仲夏隻能在夢中奢望的生活。卻原來,他們都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


    四天沒有見到穆阿父的阿必沃和阿蒙達在吃到穆阿父做的早餐時,都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木宰的表現最直接,他的大腦袋直接枕在穆仲夏的腿上,要對方投喂。


    他剛進入朶帳時,很是生氣地把泰瑟爾撞開,氣惱對方霸占了仲夏“這麽多”天,讓他饑餓了“這麽多”天!


    蜜月結束,穆仲夏繼續製作術法短刀,還要繼續修複那些還能用的術法物品。


    泰瑟爾的任務是掃雪,還有喂養屬於他家的牲畜。亞罕的牲畜都耐凍,雪季來臨,牲畜的幼崽會被養在朶帳裏,成年的牲畜會集中在一個獸皮搭建的簡易棚子裏彼此抱團取暖。


    穆仲夏愛幹淨,部落沒有給泰瑟爾分配在朶帳裏養牲畜幼崽的任務。


    傍晚,穆仲夏把做好的術法短刀交給泰瑟爾,是賣是給全憑泰瑟爾決定。


    今天修好的術法物品主要是術法鍋,穆仲夏留了兩口大鍋,其餘的他也讓泰瑟爾拿去分。古安和姆媽那裏、頭領那邊,還有泰瑟爾的幾個朋友家裏都很缺。


    泰瑟爾拿著東西出去了,等他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兩個獸皮袋子,一個袋子裏裝的是辛幣,一個是裸石——短刀和術法鍋換回來的。


    雪季對於帝瑪塔人是艱難的。大雪降臨的時候,也就意味著風暴平原的荒獸要出沒了。


    頭領部落的戰士們最近一個個磨刀霍霍,隨時做好出征的準備。每一個部落都不能等到荒獸出現後才出戰,那樣部落的女人和孩子就危險了。


    他們必須主動出擊,在成群的荒獸進入亞罕的領地,阻擊它們,殺死它們!


    泰瑟爾帶領雄鷹衛的勇士們也即將出征。


    穆仲夏在得知這一茬後,那一刻的心情瞬間跌落穀底。他這才知道為什麽每一次提到雪季最冷時,泰瑟爾都顧左右而言他,或是岔開話題!


    他以為隻是獸潮的時候,部落的戰士們才要外出作戰,卻原來每年都會有這麽一出,獸潮是幾年就會爆發一次的大災難!


    可不管穆仲夏多麽失落,他都不能阻止泰瑟爾的征程。但也因此,他整個人顯得異常焦躁,人也格外忙碌。


    上午,他忙著做術法匕首和短刀——這兩樣武器最節省材料——下午,他就忙著烤麵包。


    泰瑟爾知道他的拿笯是擔心他的安危,他和仲夏算是新婚,他也舍不得離開仲夏。


    但作為雄鷹衛的鷹王,作為部落的勇士,他必須衝在最前麵,這是他的職責,也是他能護得住穆仲夏的底氣。


    木宰和阿必沃都要隨泰瑟爾出征,這也是阿必沃16歲成年前必經的曆練之一。


    穆仲夏很擔心阿必沃,卻同樣無能為力。阿必沃隻有在一次次的戰鬥中才能更快地成長為勇士。


    而勇士,是每一位帝瑪塔戰士的心願。如果他攔著阿必沃不讓他去,阿必沃在自己的夥伴中就會被視為懦弱。


    白西米和依弗賽都要去的。


    在家中連著準備了六天。這一日,天還黑著,雪花撲簌簌沒有停歇的跡象,到了戰士們出發的時間了。


    穆仲夏一晚上都窩在泰瑟爾的懷裏,一夜未眠。


    泰瑟爾起床的時候,穆仲夏也起來了。他沉默地給泰瑟爾和阿必沃做了豐盛的早餐,然後陪著父子二人吃完早餐,送他們出門。


    一手提著行囊,泰瑟爾在朶帳外擁緊他的拿笯。


    穆仲夏雙臂用力箍著泰瑟爾的腰,在他懷裏悶聲說:


    “你和阿必沃要平安回來。我允許你受傷,但不能嚴重。


    藥劑不要節省。如果你不聽我的話,我會很生氣。”


    身材高大的帝瑪塔勇士彎腰。等到他放開拿笯,他才低沉地“嗯”了聲。


    穆仲夏依依不舍地鬆開雙臂,轉向阿必沃,給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說:


    “保護好自己,別讓我和阿蒙達還有你伊莫擔心。”


    阿必沃:“穆阿父,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


    穆仲夏又揉了揉木宰,在木宰的大腦袋上用力親了一口。木宰舔穆仲夏的臉,這次穆仲夏沒有推開他。


    集結的號角吹響,該走了,穆仲夏的眼眶唰地就紅了。


    泰瑟爾低頭,許久後,他果斷鬆手,帶著阿必沃和木宰決然地轉身離開。他怕自己一回頭就不想走了。


    穆仲夏緊咬著下顎,不敢出聲。這是充滿了生存殘酷的世界。泰瑟爾、阿必沃和木宰這一去,要麵臨的是極其危險的境地。


    這一刻,穆仲夏第一次是如此的渴望,渴望這個世界能夠和平,沒有這樣關乎到生存的危險。


    阿蒙達和古安的眼眶都是紅紅的。穆仲夏沒有跟過去的意思,兩人也沒有。


    每一年的雪季,他們都是這麽過來的。每一年的雪季,帝瑪塔人都是在對部落戰士和親人的擔憂中度過的。


    巨魔象的號角吹響,要啟程了。


    坐在巨魔象背上的泰瑟爾向他的朶帳方向望去。似乎他的仲夏仍站在那裏。


    頭領部落共有兩頭巨魔象,都要出征,其中一頭是泰瑟爾的鷹王巨魔象,隻有他才有資格騎乘。


    第三部落的戰士和勇士們出發了,第一、第二、第四和第五部落同樣如此。


    此刻的風暴平原,聚集起來的荒獸們也朝著人類聚居的地方進發。一年一度,屬於荒獸們的盛宴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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