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又慌張的隊伍在傭兵的吆喝下排隊,準備度過石橋。


    所有傭兵也都下馬,在石橋附近誰也不敢騎馬。夜晚的石橋,仿佛張開大口的巨獸,一個不慎就會被吞噬其中。


    有恐高症的人還沒靠近就已經腿軟地爬不起來了,隻能靠家人或朋友把他們架起來。


    希望就在眼前,誰也不想艱難走到這裏結果因為恐高而功虧一簣。


    所有人又冷又餓,帶了食物的趁著還沒過橋,先急忙塞幾口。


    人群中孩子的哭聲在夜晚顯得格外淒涼。麵容滄桑的母親哄著哭泣的孩子,一遍遍安撫孩子:


    “我們過了橋就好了,過了橋就安全了”。


    年輕的丈夫摟著害怕的妻子,同樣也是鼓勵妻子,度過石橋進入亞罕,他們就能活命了。


    可妻子依然的彷徨。能活命嗎?亞罕還這麽冷,他們在亞罕舉目無親。


    這裏有羅格裏格大陸上最凶猛的野獸,最原始的環境,他們連一把像樣的術法武器都沒有,別說打獵為生,能不能安全進入森林找到食物都未知。


    可是不進入亞罕,他們又能去哪?


    整個威尼大部不知道哪裏才是安全的,才是沒有痘瘡疫病的。


    大司和權貴們早已放棄了他們。


    親人朋友,死的死,逃的逃,本能中的求生欲帶著他們跟隨這些凶狠的傭兵來到石橋,亞罕就在他們的眼前了。


    這些傭兵雖然殘忍,可卻是當下唯一能帶給他們希望的人。


    魯道夫和副團長們坐在石橋入口附近的平地上休息。夜風刺骨,魯道夫呼呼冰涼的雙手,搓了搓被凍麻了的臉,再在火堆上烤烤火。


    隻有這裏有三個火堆,供傭兵團的高層們取暖,其他人幸運的有火把可以拿,越後方越漆黑的地方,靠兩條腿一路走來的人們隻能抱團取暖。


    “喝口酒吧,等後方安穩下來,我們就可以過橋了。”


    副團長馬喬赫把自己的酒壺遞給魯道夫。


    魯道夫之所以能成為團長,不僅是他原本的傭兵隊人數就最多,他本人擁有一把高級的術法弩槍,是他以前的一位雇主送給他的。


    他的隊伍中還有一名初階的術法師和一名初階的機械師。種種因素加在一起,魯道夫就成了這支臨時組成的傭兵團的團長。


    威尼大部現在的情況,即便是初階的術法師、機械師,也被輕易放棄了。


    隻有中階以上的術法師、機械師,才會被術法師公會和機械師公會派人接走,或者被大司、權貴們派人保護起來。


    如果家中有背景還好說,沒有背景,普通人出身的初階術法師、機械師,在這種時候也不得不依附強大的傭兵尋求活路。


    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就一會兒過橋後怎麽進入石橋堡討論起來。石橋堡雖然沒有守衛,但那裏怎麽都是帝瑪塔人的地盤。


    說實話,進入石橋堡休息,魯道夫還是有點沒底的。


    帝瑪塔人的彪悍帶給羅格裏格大陸,尤其是威尼大部的迪羅特人和愛林郡的伊甸人的陰影還沒過去。


    魯道夫嚴肅道:“進入石橋堡之前,傳令下去,誰都不許破壞石橋堡內的設施和帝瑪塔人留下的物品。不聽令的就趕出去。”


    其他人都同意。他們這麽進入亞罕勢必會引來帝瑪塔人的忌憚和驅趕。


    如果再破壞了石橋堡,以帝瑪塔人暇眥必報的性格,他們就再也別想回威尼大部了。


    因為帝瑪塔人一定不會讓他們活著再從石橋堡離開,除非他們冒險越過女巫森林進入伊甸,再從伊甸回到威尼大部。


    幾個人正商量著,卡爾頓突然看著石橋前方神色驚恐地出聲:“你們看!”


    所有人都順著卡爾頓的目光看了過去,接著他們就嘩啦啦地慌亂地站了起來。


    石橋的盡頭,原本黑黢黢的地方,有一抹光亮,一抹在夜色中極為紮眼的光亮!


    “好像是火把!”


    有人喊。


    因為隻有火把才會在風中搖晃,術法燈是不會動的。


    石橋的另一頭,泰拉逽舉著火把,泰瑟爾沒有朝對麵喊話,他拿起一把弓。帝瑪塔勇士力大無比,帝瑪塔勇士使用的弓也同樣份量十足。


    石橋堡武器庫裏最多的普通武器就是彎刀和弓箭。石橋堡的守衛離開時也沒有帶走這些普通的武器。


    泰拉逽把火把湊近浸了油的箭尖。勇士犀利的雙眼清楚地瞄準石橋那一頭正燃燒的一個火堆,泰瑟爾的手臂肌肉糾結,弓弦拉滿,放箭。


    “嗖!”


    在略顯噪雜的夜晚,魯道夫還是聽到了某種破空聲,他身體本能地迅速趴下,嘴裏也跟著喊:


    “躲開!”


    其他人晚了一步,隻見“轟”的一聲,燃燒的火堆陡然炸開,火苗濺在了來不及避開的人身上。


    身上的皮襖很快被火花點燃,有人在地上翻滾滅火,有人幫著拍打同伴的衣服,一時間,石橋入口處亂了。


    後方的人不知道前麵發生了什麽事,紛紛叫喊,魯道夫從地上爬起來,扯著嗓門大叫:


    “都在原地不許動!不許動!”


    “都不許動!”


    “不許動!”


    有經驗的傭兵立刻拔出術法武器,大聲嗬斥人群在原地不許動。術法能量的光芒令混亂的隊伍很快安靜了下來。


    魯道夫喘著粗氣,被差點燒死的幾個人也喘著粗氣。魯道夫走到四散熄滅的火堆不遠處,彎腰撿起一支箭,一支普通的箭。


    他看向遠處的那點在風中搖曳的火苗,聲音嘶啞:“是帝瑪塔人……”


    他身邊的人都安靜了下來,驚恐爬上他們的麵容。這麽遠的距離射來一支箭,還是正中火堆!


    魯道夫和其他幾個副團長都清楚,這是帝瑪塔人的警告,對方的目標就是剛才那一個火堆。


    別說現在是黑夜,就是白天,讓他們拿弓箭來射,箭矢恐怕在半道就墜落到石橋下的深淵去了。


    隻有用術法弩槍,他們才有可能射得這麽遠。


    “那三個帝瑪塔人沒有離開……”


    卡爾頓在發抖。


    馬喬赫握緊顫抖的手,聲音發沉:“或許,對麵不僅隻有那三個帝瑪塔人。”


    魯道夫:“隻有他們三個……”


    所有人都看向他。


    魯道夫:“帝瑪塔人不會遮掩自己,如果有一支帝瑪塔軍隊駐守在石橋堡,他們不會這麽安靜,更不會允許我們接近石橋。”


    魯道夫的分析讓所有人都安心不少,可一想到對方哪怕隻有三個人,可隻要守住橋口,就能給他們帶來大麻煩。


    魯道夫心下一橫,說:“讓馬衝過去!我們過橋!”


    魯道夫一下令,其他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管後方的人,傭兵們迅速牽來最弱的馬匹,把馬匹按順序趕到石橋上,然後抽刀。


    馬匹發出痛苦的嘶鳴,朝著石橋的另一端就衝了過去。一匹馬在慌亂中前肢踩空,跌下了石橋。


    泰拉逽和泰瑟爾後退到安全區,在迪羅特人把馬趕到橋上時,兩人就意識到那些迪羅特人想要做什麽了。


    泰拉逽把火把拋下了深淵,石橋對麵瞬間陷入了黑暗中。迪羅特人失去了火把的指引,他們看不到帝瑪塔人還在不在那裏。


    泰瑟爾張弓,泰拉逽的弓箭也對準了石橋。被嚇壞的馬匹在石橋上橫衝直闖,馬匹墜落深淵的哀鳴慘叫令人群騷動起來。


    在所有被挑選出的弱馬被驅趕上石橋後,魯道夫上馬,舉起術法長刀:“衝過去!”


    傭兵們紛紛上馬,後方的人群見傭兵突然上馬了,意識到是不是要過橋了。


    大家慌亂地爬起來,抱起孩子,扶住老弱,踉蹌地被人流擁擠著向前。


    “不要擠!會被擠掉下去!”


    “大家排好隊啊!”


    “傭兵們跑了!他們要丟下我們了!”


    “母親——!!”


    就在人群騷動地再也顧不上隊形向石橋湧去時,石橋前方,爆炸聲伴隨著刺眼的亮光在夜空中如兜頭潑下的冰水,給騷動的人群迅速降溫。


    石橋前方,衝過去的馬匹來不及慘叫就被炸斷四肢跌落深淵,衝上橋的傭兵們被前方的爆炸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有人慌忙勒馬。


    可他們已經上橋,馬匹慌亂之下帶著傭兵的慘叫墜落。


    衝在最前方的魯道夫當機立斷跳馬,在胯下的戰馬跌落深淵前,雙手死死摳住了石橋的地麵,死裏逃生地爬了上來。


    黑夜的恐懼中,箭矢劃破冷空,一匹匹戰馬受傷後因為驚慌跌下深淵,馬背上來不及跳下來的傭兵絕望慘叫地隨著戰馬一同墜下。


    “後退後退!所有人後退!不要衝!不要衝!是帝瑪塔人!是帝瑪塔人的地雷!後退!”


    橋上還沒被擠下去的傭兵們扯著嗓門大喊,無盡的恐懼戰勝了他們對進入亞罕的渴望。


    馬匹被炸裂的屍體和墜落的同伴嚇破了所有人的膽。


    帝瑪塔人的地雷,令伊甸人都聞風喪膽的可怕術法熱武器,他們竟然會有一天親身經曆!


    擁擠的人群被爆炸嚇得開始往後撤,後撤不及的人被同伴踩踏在腳下。


    一枚信號彈在夜空中炸響,紅色的信號彈仿佛是某種開關,令擁擠躁動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泰拉逽把信號槍別回腰間,箭上弦,隻要迪羅特人敢上橋,他手裏的箭矢就是收割他們的性命。


    這一次他和泰瑟爾隻是射馬,就是給這些迪羅特人警告。


    和這邊的平靜不同,石橋上還活著的傭兵倉促地後退,隻留下一地從手中脫落的各式術法武器。


    無論是馬匹還是傭兵,沒能活著退出石橋的全部墜落在了深淵之下,死無全屍。


    往前衝的傭兵們狼狽地退了回來。傭兵團4個副團長不見蹤影。


    人群中哭聲漸起,眼看著就要進入亞罕,他們卻被阻隔在了石橋這邊。


    狼狽的卡爾頓抹了把臉上的冷汗,眼睜睜看著團長魯道夫從石橋上滿麵驚恐地四腳著地爬了回來。


    兩個人,隻有兩個人——在信號彈發射出的間隙明亮中,他們清楚地看到對麵隻有兩個人的身影!


    兩個人……就把他們3000人堵在了石橋這一邊。卡爾頓的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


    他跌落下馬,跪坐在地上,看著前方無盡的黑暗,捧住臉號啕大哭了起來。


    逃回一命的魯道夫癱倒在地,卡爾頓的絕望也同樣影響到了他。


    亞罕明明就在眼前了,隻要過了橋……隻要,過了橋……


    迪羅特人的哭泣沒有讓泰瑟爾和泰拉逽心軟,兩人冷心無情地站在石橋的另一頭,守住他們身後的石橋堡。


    迪羅特人是可憐,但剛剛經曆過痘瘡疫病的亞罕不能再經曆一次疫病的浩劫。


    這些人中絕對有人攜帶著痘瘡病毒。這不是幾率的問題,是百分百!


    泰瑟爾有沒有動容,泰拉逽不清楚。他是同情這些迪羅特人的。


    但他和泰瑟爾的選擇一樣,不能讓這些人越過石橋堡,進入亞罕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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