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說?”宋恪鬆忙不迭地問。


    “無論是柳大人,還是安國候那邊都讓您稍安勿躁!這事兒正在風口浪尖之上,聖上就缺了這麽個由頭教訓人呢,您這事兒剛好撞上了!”


    趙氏口中發苦,語氣艱難。


    他一聽,宛如一盆涼水從頭倒下,渾身冰冷,背心濕漉。


    背著一隻手在書房裏走來過去,竟是滿臉心神不寧:“怎會這樣……”


    趙氏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這副模樣,毫無主心骨,不由地抹著眼淚:“老爺,咱們可是聽了貴妃娘娘的話才這般行事的,當初我就說不該那般匆忙離開雲州,好歹也得給老太太的喪事給辦了再說,可……”


    “如今還提這些做什麽!”


    宋恪鬆不耐地一會袖子,“那會兒你也沒這般提議,還不是點頭稱好?”


    趙氏委屈,心道:你是一家之主,你拿主意的嘛,現在怎麽還怪起我來了?


    當然這話她可沒膽子在丈夫麵前說,隻能翻來覆去地在心底滾了兩遍,又悻悻地收了起來。


    “今日朝堂之上,聖上又拿這事做了個反麵例子,我好不容易才有今日,難道就這樣再次被打壓?!”宋恪鬆越想越覺得憋屈。


    他轉頭又問:“宮裏先前為咱們傳信的那位姑姑可有消息了?”


    “有了,隻是姑姑隻給了這個。”


    趙氏遞過去一塊牌子。


    木質的宮門令牌,已有了些年月,上麵的雕漆木刻都裂開了絲絲縫隙,依舊能看清是楚王兩個大字。


    宋恪鬆頭殼都快炸開,隻覺得手裏的是塊燙手山芋,差點一哆嗦直接給丟了出去。忍了又忍,他總算穩住了,趕緊命趙氏將這塊牌子丟進灶膛裏燒掉了事。


    趙氏見丈夫這般謹慎,自己也不敢托大亂拿主意,趕緊照辦。


    書房裏又隻剩下了宋恪鬆一人。


    他對著窗外,長籲短歎。


    已是春日時節,萬物複蘇,百花齊放,經曆了嚴寒而來的溫暖會顯得格外和煦。宋府的園子裏早已一片綠意盎然,但他此刻卻無心欣賞,腦海中浮現的盡是當初在雲州時的種種。


    隻歎光陰似箭,造化弄人。


    當初做出那般選擇也是無可奈何,那畢竟是生他養他的老母,若不是為了整個家族的起複,他又何至於此?


    那一把火到底不是他放的,當時他也想過衝進去救下母親一條命,可火勢熊熊,又豈是一般人力所能抗衡。痛失母親後,宋恪鬆傷心後悔不已,隻是這情緒尚未完全醞釀,一封來自聖京的隱秘書信就打消了他的顧慮。


    舍了老太太一條命,換貴妃娘娘的信任,這買賣並不虧。


    他不知道貴妃娘娘想從老太太這兒得到什麽,左右他配合了,甚至整個宋家都配合了,那貴妃娘娘沒有理由不將他視為自己這一派的人。


    楚王已倒,如今聲勢最盛的莫過於貴妃娘娘所生的小皇子。


    他也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豁出去做這些事。


    恐怕連宋恪鬆自己都沒想到,眼瞅著自己就要平步青雲,徹底翻身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有人拿老太太的死做文章。那一封封奏本上無一寫的不是關於宋恪鬆不孝的罪證,更有宋府火災之後,他不顧年邁的老母葬生火海,執意北上入京。如此不仁不孝的帽子壓下來,他怕是前途盡毀。


    即便能留在聖京,這官位也不過爾爾。


    正愁思不解時,榮昌侯府的馬車停在了宋府門外。


    杳娘匆匆而來,見了趙氏也顧不上行禮,拉著母親就來見宋恪鬆。


    “父親,那朝堂之上所言可是真的?祖母她……真的葬身火海?”杳娘難以置信,聽到時就覺得匪夷所思,非要來問個究竟不可。


    “都是過去的事情,你還問什麽?”


    宋恪鬆不耐地揮揮手。


    “父親!!”杳娘急了,“這麽大的事情,為何您初來聖京時不與女兒說?女兒還以為…祖母是突發急病過世的。”


    “事已至此,你還要追究有何意義!那火又不是為父所放,一切都是意外導致!你一個外嫁之女,何時又來管娘家的閑事,豈有此理!”


    他正愁一腔怒火無處可發,杳娘這一問剛好觸到了他的火頭上。


    杳娘大大的眼睛瞪圓了,淚水還沒來得及抹去,滿眼震驚。


    她還從未被父親這般罵過,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還巴巴地跑來作何?趕緊回你的榮昌侯府去!”他一甩袖子便要轟走杳娘。


    杳娘一下跪在他麵前,深深地伏了下去:“爹爹!!你可知因為這事兒,公婆已對我另眼相看!婆母隻說,聖上心思難猜,左右我是宋家女,多少要避諱些,便奪了女兒的管家之權!若不是這些年女兒為侯府掏心掏肺,婆母都看在眼裏,隻怕這日子還要難熬!”


    “今日女兒也是借了進香禮佛的由頭才能出門,否則……還不知哪一日能得見爹爹與母親!這事兒可不小,若是聖上遲遲沒有決斷下來,您豈不是要一直關在府中?”


    女兒的一番哭訴聽得宋恪鬆的心都亂了。


    他語氣軟了好些:“那你想如何?你到底是他們家三書六禮、明媒正娶回去的正房,又已經生兒育女,為他們家開枝散葉,總不可能將你休回來吧?”


    “爹爹!!公爹的意思是……讓您主動上表請辭。”


    “什麽?”宋恪鬆心頭咚咚狂跳。


    “左右您這般被關在家中,也與請辭無異,不如順著聖上的意思吧……還能以退為進。”


    “你懂什麽,我們還能退到哪兒去?回那雲州嗎?!”宋恪鬆火氣衝天,“你如今是嫁了高門顯貴,便不把你爹爹放在眼裏了,是嗎?一個勁向著你那侯府說話!罷了罷了,我就當沒養過你這女兒!”


    “太太快點把侯府奶奶請走吧,我這小小府內可供不起這尊大佛!”


    他冷言冷語,聽得杳娘幾乎肝腸寸斷。


    一旁的趙氏也淚水漣漣,抱著心愛的大女兒痛哭不止。


    見母女倆哭成這樣,他心中也不是滋味。


    方才他也隻是怒氣衝昏了頭腦,其實心中也知杳娘此話是為了他為了整個宋家著想。以退為進確實是個法子,隻是……他們宋家不比其他人家,若是再退,他很怕以後再無重來之日。


    忽兒想起那張楚王的宮牌,他頓時口中發苦,心底也隱隱有了想法。


    屋內鬧了約有半盞茶的功夫,宋恪鬆才緩緩道:“主動上表請辭真能讓後聖上消了這口氣麽?”


    杳娘趕緊道:“公爹說了,隻要父親您能請辭,那原先的位置托人替您守著,待到風平浪靜了,再尋個機會讓您起複。朝廷眼下正是用人之際,頂多不過三五年,您定能再一展抱負。”


    “爹爹,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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