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江成益雖也姓江,但與江奉容卻是並無親故的,否則當初江家的事鬧得那樣大,這江成益即便保住了性命,也是再不可能入朝為官的。


    撇去這江成益與她同姓,免去了改換姓氏的麻煩之外,這江成益在朝中為四品官員,不算顯貴,亦不算落魄,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江奉容雖然知曉她定然是不可能從宮中出嫁的,畢竟從宮中出嫁的女子,便不是公主,也至少要封作郡主,才不至於壞了規矩。


    而她若是尋常官員的女兒也就罷了,偏偏還是通敵賣國的罪臣之女,又不曾立下什麽功績,若當真給了那般尊貴的身份,朝野上下,怕是無人能接受此事。


    隻是她不曾想到聖人已經將此事安排地如此妥當。


    她以為她之事,不足以讓聖人如此費心。


    所以此時聽完聖人這一番話語,心下難免有些意外,但卻也不曾猶豫,道:“阿容的婚事,自然全憑陛下做主。”


    聖人點頭,“你與行玉的婚事,朕已經與江成益提過,屆時,你將會比江家嫡女出嫁還要風光許多。”


    江奉容明白這是莫大的恩典,於是又恭敬跪下,“多謝陛下。”


    聖人抬手讓她起身,道:“你這便回去吩咐底下人收拾好東西,身邊伺候的婢子若是用得慣了,也一並帶上,晚些時候江家會遣人來接你。”


    江奉容原本正想著要提一提芸青之事,卻不想聖人竟是連這般小事都考慮到了,心下自然感激,便又要行禮。


    隻是她還不曾跪下,聖人卻先開口道:“朕都說了,是將你當作女兒的,在自己父親麵前,便不用這麽多禮節了。”


    江奉容聽得這話,卻不由的地想起她真正的那位父親。


    罪臣江遂。


    她總共隻見過這個父親三回,無一例外都是在她年紀還很小的時候。


    隻是江奉容記得,她是很喜歡這個父親的。


    小心翼翼摸她臉時,臉上憨厚的笑,將她抱起時,刻意側向一邊害怕紮到她的胡子,以及從腰間摸出一塊以及化開的飴糖,卻將她惹哭時,手足無措的模樣,江奉容都記得清楚。


    隻是此時,她隻能壓下心底的酸澀,輕輕應了個“是”,而才恭敬告退。


    但聖人卻忽地叫住她,“這些點心怎地不嚐嚐?禦膳房那邊特意為你做的,不知你喜歡什麽,所以各樣口味都盡數備了一些,若不嚐嚐,便浪費了他們一番心意了。”


    江奉容一怔,就見那宮人已經將點心收入食籃,又走到她身前道:“姑娘可帶回去嚐嚐。”


    江奉容無法,隻得伸手接過了那食籃,又道:“謝過陛下賞賜。”


    而後很快踏出房門。


    此次麵見聖人,江奉容心中雖是留下了諸多疑惑,譬如那個年紀對不上的宮人,譬如聖人如此細致的心思,又譬如此時她拿在手中的食盒。


    可她卻隻是神色如常的出了禦書房。


    連被鴻臚寺卿江成益認作義女,出宮備嫁之事,都是到了漪春殿才與芸青說起的。


    亦吩咐她盡快收拾了東西,晚些時候,江府會遣人來接。


    她平日吃的用的東西都不算多,可到底在此處生活了那樣多年,當真要收拾起來,卻也繁雜。


    可芸青在收拾這些東西的時候卻不覺得疲累,反而麵上是始終掛著笑意的。


    連江奉容都忍不住道:“怎地你瞧著竟比我還要歡喜些?”


    芸青笑著道:“奴婢這是在為小姐高興,您在這宮裏被困了這樣久,如今,可算能離開了。”


    “能出宮自然是好事,可我們心裏卻也不能對這江府有太大的指望。”江奉容道:“這江府的人也不過依著陛下的心意,這才不得已站出來說願意認我作個義女罷了,否則,自是不會願意與我這個罪臣之女扯上關係的。”


    其實芸青亦是知曉這些道理,可如今江奉容就這樣明晃晃的將這些事說出來,甚至還一副平靜的模樣,她心裏卻更是不好受。


    顯然,江奉容已經習慣那些人如此對待她了。


    見芸青因為自己所言好似有些傷懷,江奉容反而笑了,“我隻是感慨幾句罷了,左右我們在這江府不過才住三個月,他們心頭如何作想,又何必去在乎?”


    “況且讓我在江府備嫁亦是陛下的意思,這些江府的人心裏再如何不情願也是已經應下了這一樁差事,定是不敢當真對我做些什麽的。”


    聽江奉容如此說了,芸青麵上的鬱色才算消散,“小姐說得是,任憑那些人心中如何想,反正明麵上還是得客客氣氣的就是了!”


    如今這局勢,稍稍有些眼力見的都能瞧出來,聖人是用了心思為江奉容籌謀的,不管出於何種緣由,在這時候,他們都是不會有膽子胡來的。


    江奉容點頭,“是這個道理。”


    芸青手腳麻利,加之江奉容也一同幫襯著,雖然事情繁雜,卻依舊很快將要帶走的東西收拾完畢。


    其實最終收拾下來,不過幾件衣裳,一些零碎的物件盡數裝進了一個木製的箱子裏,芸青再用一個包袱裝了自個平日裏用的東西。


    這便是她們在宮中待了近十年之後,所需要帶走的全部東西了。


    如此忙活了一番,竟是連午膳都沒顧上用,等將手頭之事盡數做完了,才覺得腹中饑餓。


    “這個時辰若是再傳喚午膳怕也是來不及了。”江奉容算著時辰,不由皺眉,“既是出宮備嫁,少不得還要往永祥宮去一趟,雖說她也未必想應付我,可若我當真不去,便失了禮節。”


    江奉容在宮中這麽多年間,早已明白在此處最重要的,便是須得守著禮節。


    坐在高位上的人可以作出混不在意的模樣,但她身在低處,卻得事事斟酌。


    否則若是讓人拿住了把柄,便是再小的事,也會被放大到她承受不起的地步。


    芸青卻正好瞧見江奉容從明宣宮拿回的那一食盒,她走上前打開一瞧,隻見裏邊滿滿當當的裝了各式各樣的糕點,“小姐,不如吃些點心墊墊肚子。”


    她一邊說著,便已是將那些點心一碟碟地端到了江奉容麵前。


    江奉容垂目看向那些精巧的點心,止不住想起了禦書房的那個宮人,其實她之所以覺得怪異,除卻那個宮人出現得實在有些不合時宜之外,還因著她在那宮人身上覺察到了一種古怪的熟悉感。


    至於到底是何種緣故,她自然是無從知曉。


    而此次還不等她回過神,芸青就已經拿了一塊杏酪送到她的唇邊,“小姐不是素日最喜歡這杏酪了麽,這可是送去陛下宮中的,想來味道是不會差的。”


    江奉容隻得勉強咬了一口,其實味道很是尋常,甚至還比不上她們素日裏從禦膳房拿的。


    芸青嚐了嚐之後亦是一臉古怪,“用料倒是最好的,隻是這手藝實在差了些,怎地往明宣宮送的,竟是這樣的東西?”


    “隨便用些填填肚子也就是了。”江奉容卻也並無深究的心思,“等下還要去一趟永祥宮。”


    見江奉容如此說了,芸青便也隻囫圇吃了些。


    二人料理好漪春殿的一切,才匆匆趕往永祥宮。


    外間宮人稟報過後,江奉容踏入殿內。


    謝皇後顯然也已經知曉了聖人的旨意,對於這樣的安排,她倒也並未有什麽滿意不滿意的。


    左右江奉容是要嫁給謝家的人,有個還算體麵的身份,對於謝家而言,也不算壞事。


    隻是謝皇後也實在意外,江奉容到底是如何使得聖人如此為她費心安排?


    要知道,從前的聖人向來是不喜處理這些瑣碎之事的,可眼下,卻是一次又一次地為了江奉容耗費心神。


    若是要追溯個源頭,謝皇後唯一能想起的,便是自個生辰宴那日,江奉容獻上的那一舞。


    其實她也並非沒有想過那一舞或是有何古怪之處。


    譬如那或許是先皇後在時,曾給聖人跳過的舞?


    可謝皇後對故去的先皇後並非全然沒有了解,她知曉,先皇後性情柔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作此淩厲劍舞的。


    如此一來,她便再如何細思,也想不出其中緣由來了。


    不過她即便為此事費盡心神,在江奉容麵前,卻也依舊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樣,她上下瞧了瞧江奉容,道:“你與行玉的婚事,本來本宮是極為不滿的,可行玉的性子也執拗,認定了你便不論本宮與他母親如何說,都不肯放棄,如今,他更是豁出性命去也要定下與你這一樁婚事。”


    “他母親都已認下這一樁婚事,本宮這個做姑母的,自然也沒什麽話好說,你既是為了他,也肯去隱山寺吃那苦頭,說明你心裏也是有他的,這一點,本宮也知曉,這次你來向本宮辭行,本宮也沒有別的要與你說,隻一件事,即是要嫁進謝家了,往後事事便都應當以謝家為先。”


    謝皇後雖然不願承認,可卻不得不承認,江奉容雖說身份尷尬,但若當真得了聖人的憐惜,往後嫁入謝家,對謝家也是有些好處的。


    畢竟她雖坐在皇後的位置上多年,又為聖人誕下皇子,可卻始終不得半分寵愛。


    江奉容聽得這些教誨之言,心裏反而覺得輕鬆。


    至少此時的謝皇後是當真認可了這一樁婚事,自然,聖人都已經為他們二人定下了婚期,便是謝皇後心中還有不滿,亦是做不了什麽。


    隻是江奉容既已經要嫁入謝家,總還是希望能與謝家之人好生相處,如此,也不至於總教謝行玉夾在中間為難。


    於是此時她自然應道:“娘娘所言,阿容自當謹記於心。”


    “能記著便好。”謝皇後歎了口氣,又擺手道:“行了,除卻這些,本宮這裏也沒別的要與你說了,你回去罷,江府的人也差不多該來了。”


    江奉容上前行了一禮,向她告退。


    隻是江奉容前腳才踏出殿門,謝皇後便看向一側的畫萍,“行玉回來也有幾日了,卻還不曾入宮來見一見本宮這個姑母。”


    畫萍道:“將軍方才回京,又遇上陛下賜下婚期,諸事纏身,想來是忙忘了,不若奴婢遣人去一趟府中,提醒將軍一句?”


    “去吧。”謝皇後有些疲累地點了頭,“去同他說一聲,就說,本宮有事要見他。”


    畫萍很快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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