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多雨,連綿不絕。


    楊霄從未想過,熊徒弟平生受過最嚴重的傷害,竟然全都來自於這幾天瘋狂的訓練。


    若是讓國外的動物保護組織看到,恐怕會立刻將道人告上網絡法庭,以居高臨下的“道德標準”對其進行瘋狂批判。


    客廳。


    楊霄就站在一米深的木桶旁,拿著一根由道場特意提供的長湯勺,慢慢的晃動著木桶裏的微褐色的水湯。


    甘辛的味道有點刺鼻,所以楊霄始終都皺著眉毛,時不時還會插空從旁邊攤開的黃紙中取點磨碎的藥草扔進去。


    在他身後。


    熊徒弟正一臉死寂的躺在桌子上,雙目無神的看著屋頂。


    天天泡,夜夜泡。


    往常隻覺得自己睡覺前渾身全是藥味難聞,如今甚至連早上都需要泡藥浴來舒緩肌肉,當真是非常的崩潰。


    它感覺自己已經不幹淨了,是一隻充滿了甘辛味的小熊。


    “差不多了。”


    楊霄盤算著時間,取出湯勺,轉身看著欲哭無淚的熊徒弟,平靜的朝著藥桶歪了歪腦袋:“進。”


    “呼哈……”


    “聽話。”


    楊霄麵無表情的開口說道:“到時候還讓你用手機玩貪吃蛇。”


    不說這話還好。


    一說這話,熊徒弟瞬間表情扭曲起來。


    誰會用智能手機玩推箱子和貪吃蛇啊?


    啊???


    “嘶。”


    楊霄故作嚴肅:“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奧。”


    熊徒弟撇撇嘴。


    “ok。”


    楊霄轉身走向住宿的房間,慢悠悠道:“鐺鐺早上左腳邁進宿舍,獎勵蜂蜜一罐……”


    不遠處正抱著電擊怪貼貼的小道童聞言抬起腦袋,不假思索的立刻開口說道:


    “謝謝你,好人一生平安。”


    “不用謝……”


    話音未落,落水聲已傳至耳中。


    楊霄停下腳步,轉過身體,正瞧見熊徒弟一臉認命的躺在溫熱的藥桶中,訕訕的朝他笑了笑。


    哥,別整啊。


    現在我就靠著蜂蜜續命呢。


    對此,楊霄微微一笑:“逗你呢。”


    “在裏邊泡著吧,八點鐺鐺會帶你去空地的,我先過去找一找業師……那就麻煩你了,鐺鐺。”


    “不用客氣。”


    小道童一臉嚴肅的看著楊霄,一板一眼道:“這是我本就該履行的職責。”


    身邊。


    小女娃停下放在炭小侍頭頂,感受常溫火焰的小手,轉而再次崇拜的看著自己的師兄。


    見狀。


    小道童的胸脯挺的更直了些。


    “那就交給你了,多謝。”


    楊霄好笑的看他一眼,轉身朝著外邊走去。


    …


    剛來到空地上,楊霄第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最右邊,抱著臂膀的少年,以及他麵前正在聽訓的幼基拉斯。


    察覺到楊霄的視線,少年瞥他一眼,忽然止住了自己的嘴巴,轉而有點挑釁的朝他挑起眉毛。


    嗯?


    楊霄平靜的看著他,對此已經習以為常。


    這是又要耍哪門子風?


    兩人同在一片屋簷下生活,但楊霄已經快忍到極限了。


    自從前幾天楊霄無視他開始,對方每次在客廳與楊霄碰麵時,都常常會用這種表情來對楊霄挑釁。


    在日常訓練中,也經常性的會和楊霄持反對意見。


    而楊霄通常都會對此視而不見,隻有偶爾實在心煩得很,才會用自己最尖銳的語言刺穿少年的心靈。


    當然。


    這並不是因為他搖身一變變成十成十的大善人了,完全是因為熊徒弟的進化實在是不容一絲影響。


    為了確保這一點,他可以暫時將自己內心中瘋狂的靈魂,和睚眥必報的性格進行一定程度的收斂。


    可今天看起來好像有些不一樣。


    道人繼續坐在他的寶座頑石上。


    眼睛則時而放在楊霄身上,時而又放在少年身上,絲毫看不出就在昨天,他還對兩人之間冰點般的關係氛圍視而不見。


    “業師。”


    楊霄停下腳步,眼眸微垂,語氣恭敬。


    “哎,來了。”


    道人的臉上露出笑容,詢問道:“今早的鹹菜梗,是我新醃的,不知道口味……”


    不等他說完,楊霄便麵色平淡的直接打斷:“shit。”


    道人的笑容迅速收斂,就像沒出現過一樣。


    數息。


    “楊霄,這我得批評你。”


    道人緩緩開口:“你有點崇洋媚外……”


    “一坨。”


    楊霄恍然大悟,再次打斷道人的話,貼心的補充道:


    “這是網絡用語,您可以接受嗎?釋義上說。一般情況下指人的自然排泄……”


    “啊!”


    道人猛的伸手捂向心髒,臉色鐵青。


    楊霄果斷閉嘴,生怕給道人說羽化登仙了。


    旁邊。


    少年微微輕點腦袋,似是有點讚同的意思。


    在楊霄評價出於道人之手的“美食”時,是他為數不多不會選擇駁斥的時候。


    因為那鹹菜梗的味道真的很差,差到他不允許自己尊貴的腸胃裏會存在這種東西。


    差到他天天早晚兩吐,差的楊霄張嘴就給他來一個腹愁者聯盟——嘔嘔俠的稱號。


    而且不吃還不行。


    因為道人燜的那大米飯就跟村子裏的柴火飯一樣,全是鍋巴,而且不僅硬還沒味。


    不就點鹹味當真是更難下咽。


    就是說當年要是給某國戰俘提供這種戰俘餐,對方焉還會有早中晚三投的威名?


    早就寧死不屈了。


    許久。


    道人深吸一口氣,直到脆弱的心靈得到些許緩解,這才緩緩道:“其實今天……”


    “用藥則俗稱人黃。”


    楊霄用話三斷道人,麵色如常:“將甘草沫放進竹筒裏,浸泡在……”


    “holo on。”


    道人從頑石上直接跳下,雙手連連擺動:“夠了,夠了,停。”


    “是。”


    楊霄微微一笑,看起來無比溫和。


    “呼。”


    道人雙手叉腰,心情的一言難盡。


    “這一周,你們倆的寶可夢可以說是都進行了嚴苛的訓練,肌肉的密度和身體的強度不能說有所提升。”


    “這已經徹底達成學會流派前提條件了,呱唧呱唧。”


    稀稀拉拉的鼓掌聲,孤獨到隻來自於道人自己。


    沒人搭理我啊。


    摸摸鼻子,他先是看向少年,緩緩道:


    “你選擇優先掌握的流派,是剛猛流……目前基礎的訓練都已結束,接下來需要前往後山腰的山洞中開始下一步。”


    少年微微昂首,臉上帶著些許驕傲的笑容。


    道人這麽說,不就是證明他的幼基拉斯已經踏出至關重要的第一步了嗎?


    還有誰,能在七天裏做到這件事?


    想到這裏,他再次看向楊霄,笑容玩味。


    “而楊霄……”


    道人轉而看向楊霄,隻是眼中的笑容頗有深意:“則同時選擇了兩種流派,對此,我起初是不讚同的……”


    “兩種?”


    少年的笑容短暫僵在臉上,隨即就被嘲弄替換。


    不知道兩種流派的發力方式截然不同嗎?


    沒禮貌,短視,狂妄自大。


    少年一臉冷笑。


    就算你成長的速度確實很快,我也不相信你這樣的人在未來可以成功。


    簡直就是典型的反麵教材。


    下一秒。


    “……但很意外,竟然目前發展的還不錯。”


    道人摸摸下巴,看起來似乎是有點疑惑,又有點感歎。


    但楊霄卻總覺得,對方更像是徹底確認了什麽……比如熊徒弟身為傳說寶可夢的特殊性。


    他記得道人說過,平生像熊徒弟這樣有“逼格”的寶可夢,他並不是第一次看到。


    將這些猜測掩埋在心底,楊霄表麵上神態如常。


    道人當然是不知道楊霄心中所想,隻是繼續說道:


    “出於同時修行兩種流派的特殊性,你稍後需要帶著熊徒弟去後山腰的瀑布那裏…你聽到了嗎?”


    瀑布?


    楊霄抬起腦袋,點頭應下。


    腦海裏則快速浮現出小道童沒事來找他擼電擊怪時,關於周圍環境的一點評價。


    貌似就隻是一道,勢大力沉的尋常瀑布罷了。


    “嗯。”


    道人撓了撓頭發,嘴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業師。”


    少年雙手插兜,隨意的開口道:“那我就先去了?我不像某些人喜歡耽誤時間,我能吃苦,幼基拉斯早就泡完藥浴了。”


    沒有攻擊力啊,老弟。


    既然已經要分開了,有些話不吐不快啊。


    楊霄平靜的瞥他一眼:“蛤蟆閉嘴。”


    少年皺起眉毛:“啥?”


    “不好意思啊,你叫什麽來著,有提到過嗎?想不起來了。”


    楊霄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而且,有人說過你長的像蛤蟆嗎?”


    “什麽?”


    “蛤蟆說話。”


    “你!”


    “蛤蟆憤怒。”


    道人撓撓下巴,玩味的看著他們:


    “別吵了,真男人就是要用拳頭解決問題……在離開之前,我提議,讓你們兩個打一場。”


    “好。”


    楊霄點頭應下,直接擼起袖子。


    你敢教唆,我就敢動手。


    是時候告訴他,人類為什麽能和寶可夢和平共處了。


    “等會!”


    道人的聲音立刻尖銳起來:“我是指寶可夢對戰。”


    這一拳下去,我最少得蹲一個月拘留所。


    尼瑪的你倆不知道自己是未成年啊?


    “什麽?”


    楊霄遺憾的放下袖子:“早說啊,膽子真小。”


    “……”


    道人用無法理解的眼神看著楊霄:“請控製一下情緒,身為訓練家,當然是要用訓練家的方式解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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