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第一場詩畫書,場地選在了京城貢院。


    雖然說張榜天下為公主選擇夫婿,可大朝第二天就開始了大比第一場,可見很多事情如果不是知情人就冒然入局,最後怎麽死可能都不知道。


    縱是如此,楊炯掃了一眼參加大比的人群,人數之多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來人多是京城權貴,富商大賈,看著在門前給自己子弟打氣的父母兄弟,楊炯隻能苦笑搖頭。大比的結果早已注定,包括自己在內,隻不過是大人物的棋子罷了。搖搖頭調整了下心態,邁步走向了第一關詩的考場。


    大華詩風濃厚,無論是才子佳人,還是販夫走卒全都以詩為樂,詩詞常常是揚名的最佳手段。楊炯看著被學子擠得水泄不通的考場暗自皺眉,合著京城的太學生全來此處揚名來了。


    抬頭望去,考場中心豎著一杆旗幟,上書“公主”二字。意義明顯,考題就是以“公主”為主題,作詩打擂。眾多士子激戰正酣,早已經比鬥了數輪。楊炯站在遠處聽了聽其中幾位的詩詞,大多是表明自己對公主的思慕,倒也是文題相對。


    這場的考官是文瀾閣大學士孔尚,此人年少成名,詩才冠絕朝堂。如今更是在文瀾閣主持修撰前朝史書,對他來說這些人的詩詞大概是入不得他的法眼,不然也不會百無聊賴的賞玩自己手中的折扇打發時間。


    就在一眾士子相互打擂,相互品評之時。遼國使團簇擁著耶律光走到了考場中央。


    耶律光先朝著孔尚行了一禮,之後轉身朗聲對身後的人道:“如此吵鬧,要何時才能決出勝者。孤有一作,諸位且聽!”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


    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起初見到遼國使團如此跋扈,眾人紛紛斥責其狂悖。可在聽見這首詩後,四周瞬間鴉雀無聲,在場眾人的才學都不低,看得出這首詩的不凡。一時間眾人滿臉羞怒,大華向來以禮儀之邦自居,如今被一個遼國蠻子比下,簡直是奇恥大辱。


    耶律光見場中之人沉默不語,哈哈大笑:“都說大華人才輩出,如今一看也不過爾爾!”


    楊炯聞言擠進人群,朗聲道:“太子是不是過於心急了些!”


    耶律光看見來人先是一愣,之後莞爾笑道:“楊少卿倒是風流,前幾日還對鄭家女癡心絕對,今日就跑來大比湊熱鬧,轉換之快讓人欽佩。”


    楊炯不想跟他在這事上扯皮,轉而開口揶揄道:“都說太子勇武冠絕草原南北,沒想到這詩才也如此驚豔!”


    “哈哈哈!長安都說楊少卿驚才絕豔,不如評價一下孤這首詩如何?”耶律光笑問道。


    楊炯也不推脫,走到人群中央道:“此詩淒婉動人,情真意切,可見太子對九公主用情之深!隻是有一事不明還望太子解惑。”


    耶律光大方的伸了伸手示意大可提問。


    楊炯道:“據我所知,太子是第一次出使我大華,這詩中所言三五年作何解釋?又是何時見到九公主的呢?難道太子曾經來過我大華?”


    還未等耶律光開口,一少女笑著走到耶律光身前:“楊少卿別來無恙?”


    楊炯看著梨渦少女一愣,然後笑道:“都說遼國公主耶律南仙精通漢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少女淺淺一笑,一雙梨渦顯得俏皮可愛。她顯然是明白楊炯暗示這首詩是自己所做,然而並沒有什麽慌張,落落大方道:“早些年使臣帶回九公主畫像,我大兄見到驚為天人,心生傾慕,如今用這首詩表明心跡,不知道能不能入的了楊少卿的眼?”


    楊炯暗自好笑,九公主和驚為天人之間好像沒什麽關係吧。楊炯見過的女人不少,能稱得上驚為天人的隻有李淑和李淽,不知道九公主李漁聽見別人用驚為天人形容她會作何感想?


    楊炯出來詰問耶律光,隻是看不慣遼國的囂張模樣,對於此首詩是耶律南仙代寫還是耶律光真的文采斐然並不感興趣。於是開口道:“說到驚為天人,我倒是認識一人!”


    “噢?”耶律南仙微笑看著楊炯。


    楊炯轉身看著金國使團,認真道:“五公主姿容驚豔,清麗素雅,一雙杏眼顧盼生姿,想來骨碌太子最清楚不過了!”


    金國太子聽明白這是在諷刺自己看到五公主畫像的時候為之一呆,被長安市民譏笑之事。完顏骨碌向來對大華文化嗤之以鼻,如今這個場合,如果不是朱謙善非讓他來,他是一點興趣都沒有。於他而言,在第二場武鬥的時候,直接拿下騎射角力的三分就行了,完全沒必要在第一場文鬥浪費時間。對於楊炯的諷刺,他想要爭辯卻知自己才學有限,到時候反被羞辱有傷國體,於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一旁的朱謙善皺眉沒有多言,他清楚這個太子的性格,本想著以自己的詩才可以爭取一二,如今聽到耶律光的詩就明白事不可為。於是深深的看了楊炯一眼,一邊思索著他為什麽要針對金國,一邊追尋骨碌而去。


    耶律南仙展顏一笑:“楊少卿這是在幫我們大遼嗎?”


    “公主可不要亂講!我今日可是來爭搶分數的,我大華禮儀之邦,被人說是沽名釣譽總是不太好聽!”楊炯連忙擺手。


    “那我可要洗耳恭聽了!”


    楊炯不再多言,走到孔尚身前:“夫子,學生有一篇《靈宓賦》不知可否參賽?”


    孔尚早就旁觀多時,見楊炯上前詢問,也是一笑:“考題雖是比詩,但自古詩賦不分家,自是可以。”孔尚看著這個小時候沒少讓自己頭疼學生滿是親近,他孔尚就是楊炯在宗學讀書時的老師,最近楊炯的幾首詩詞傳遍京城,他這個老師自是顏麵有光,早就忘了楊炯往他硯台呲尿的事。如今這個得意門生在前,開一開方便之門並沒有什麽不妥。


    楊炯聞言又行了一禮後朗聲道:


    長佑三年,餘長於京師。······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靈宓。感念神女之美,遂作此賦。其辭曰:


    餘告之曰: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雖潛處於太陰, 長寄心於情郎。 ······騑轡以抗策,悵盤桓而不能去。


    一首曹植的《洛神賦》言罷,在場眾人無不驚歎。孔尚更是不顧形象,雙手一邊拍著桌子一邊高呼:“奇文也!奇文也!”


    耶律南仙張大了櫻桃小嘴,滿臉的不可置信。楊炯笑笑朝耶律光問到:“太子對我這篇《靈宓賦》怎麽看?”


    耶律光看著一旁的妹妹,哪還有剛才的氣勢,冷哼一聲算是回應。


    “小女子聽聞楊少卿曾因與五公主鬥毆而被關進宗人府?怎的現在又如此稱讚五公主?”耶律南仙眨著狡黠的眼睛笑問道。


    楊炯暗罵一聲小狐狸,好在自己沒有照抄曹植的《洛神賦》,改了其中的一些典故和稱謂,讓這篇賦更加符合這個時代。為了讓這篇賦符合“公主”的考題,楊炯特意把《洛神賦》改成《靈宓賦》,為的就是和五公主的封號“靈宓公主”相匹配,沒想到這小狐狸以牙還牙,用自己揶揄耶律光的話揶揄自己。


    楊炯環顧四周解釋道:“南仙公主可能不懂,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終。等你有了心上人就明白了”


    眾人聞言紛紛稱是,更有傷春悲秋者在考場大哭起來。雖然楊炯的名聲不好,但人家實打實的有才,更是為大華爭得了臉麵,沒有誰會在這個時候不開眼拆台。


    楊炯看向孔尚:“老師,學生此篇可否評為此場第一?”


    孔尚雖然對此毫無異議,礙於身份還是環顧四周大聲道:“可還有人挑戰?若是沒有,此場第一即為楊行章!”說完停頓了一會,見無人應答,便直接宣布楊炯為此場第一,記一分!


    楊炯謝過孔尚,與前來寒暄的士子敷衍幾句後離開此地,朝著畫院走去。


    “我知道你是亂寫的!”耶律南仙不知道從哪裏追上來。


    “什麽亂寫?”


    “你也太小看我們大遼的情報機構了,你和那五公主根本就沒有交集,你那賦中寫的什麽送玉佩定情之雲,全是亂說。那五公主明明喜歡八戒和尚,怕是楊少卿自作多情嘍!”耶律南仙得意的昂著雪白脖頸兒,像是一個高傲的天鵝,為自己洞悉一切而得意。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了一分”楊炯並沒有否認她所說的話。


    耶律南仙聽他如此說,也是直言道:“我有些看不懂你?你到底想幹什麽?你幫我們趕走了金國使臣,卻奪了本該屬於我們的一分!”


    楊炯停住腳步,看著這個如同小狐狸般的少女問道:“要不我們做個交易?”


    “什麽交易?”


    “你告訴我你們為什麽不求娶其他嫡親公主,非是九公主不可?我告訴你我為什麽這麽做!如何?”


    梨渦少女麵色一變:“沒有為什麽?詩中不是說了嗎?我大兄傾慕九公主已久”。


    楊炯聞言嗤笑:“毫無誠意”


    “這個問題對你很重要?”耶律南仙疑惑道。


    楊炯聳聳肩:“就是好奇,不過你不說我也大概猜到一二,隻是想向你確認一番”


    耶律南仙聞言一笑:“你套我話?”


    “我猜你們和官家達成了什麽交易,我說得對嗎?”楊炯說著靠近耶律南仙,直視她的眼睛,想要從中看出些端倪。


    少女不慌不忙,俏皮道:“你猜!”


    楊炯見她一副嬌蠻模樣,也起了調笑的心思,轉而笑道:“嬌柔一撚出塵寰,端的豐標勝小蠻。學得時妝官洋細,不禁嫋娜帶圍寬”。


    耶律南仙還是第一次聽見如此露骨的描寫自己腰部的詩詞,臉上瞬間布滿紅霞。楊炯不等她發作,趕緊跑路。


    耶律南仙見狀,雙手插著小蠻腰,恨恨的踢走身旁的一塊石子大罵:“登徒子!我定叫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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