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殿


    “諸位大人,行禮!”魚朝恩高聲唱禮。


    見朝臣按禮,繼續道:“早吉,要事請奏!”


    兩列文武視線交織,心思各異。


    今日非初一十五,亦非節前假日,更非國家軍事緊急關頭,卻在大慶殿召開朝會。


    按慣例,平時朝會夏秋於延和殿,春冬在紫宸殿,大慶殿多用於重要軍國大事或節日祭祀。此般安排,打破常規,令人費解。


    再瞧魚朝恩的說辭,與平日別無二致,著實令人一頭霧水。目光掃向今日與會之人,好家夥,在京的文武官員、顯貴宗室,但凡能來的全都來了,擺明了是大朝會的架勢。


    是有重大決策待宣,還是有特殊事件影響朝局?


    朝臣雖是打鼓,但也都是人精,閉嘴不言,等著那個挑頭之人出現。


    “臣,刑部員外郎何一村奏請官家,徹查五皇子殘殺婦孺老幼,總計六人事,明正典刑,以彰國法!”一老朝臣越出朝班,躬身高言。


    “嗬!你怎知是五皇子?”宗人府下轄宗正西寺宗正王讓越出朝班,冷喝出聲。


    “刑部掌天下刑名,既然報與官家,自是證據充分確鑿。”


    “那就奇了!本宗正也沒見你上報宗人府呀,你私查皇親,該當何罪!”王讓厲聲嗬斥,聲震朝野。


    “宗正息怒!此事並非何員外郎一人所糾,而是鴻臚寺少卿楊炯全權所查,證據文書皆傳看於三法司,吾等皆有查閱。


    楊少卿素以公正著稱,行事嚴謹,此次定是依律查證。雖或有細節欠妥,但絕非有意。望陛下明察,宜靜研,保公正,護綱紀,勿遷怒。”


    大理寺卿張靈手持笏板幫腔道。


    代王目光一掃,冷哼一聲:“楊炯從小在宗室長大,由皇後親自撫育,是半個宗室貴戚,他查明也是報給我宗人府,你三法司有什麽資格向宗室弄言?”


    實錄院檢討崔澶越出朝班,朗聲道:“天子者,天下父母也。國家者,太阿公器也。皇家無家事,涉之皆國事。


    公私混則政令不明,朝綱紊,禍及後世。古之興衰為鑒,公心治天下,公私若泯,致邦國危。”


    “混賬!你一個六品清散官也敢妄言天家私事!本宮看你是不知死活!”


    李漟鳳眸圓睜,厲聲嗬斥。


    心中思量,自己那太子弟弟真是急不可耐,一有機會就想置楊炯於死地,這三法司分明是他指使出言挑事,想把李沛之事放到國家司法程序上,如此下去,李沛必死,楊炯必危。


    清河崔氏的清散官站出來給楊炯搖旗呐喊,分明是想盡快催楊炯下地獄呀。自己要是再不喝止,燕國公和其他世家豈能罷休!


    皮汴見此番場景,眼球轉動,一步上前,高聲道:“代王所言甚是有理,楊炯乃皇後半子,你一個清散之官,安敢置喙天家私事,誠為公私不分焉!


    國家刑名,自有其章程在。何大人所述之事,乃楊炯與五皇子之私事耳,自當由宗人府轄之。


    且官家已將楊炯押扣於宗府管教,本官實不知汝等在此何為?莫非汝等所言,伸張正義乃為假,亂法弄權方為真!”


    皮汴厲聲喝問,言簡力專,直打七寸,一時間場中人還真不知如何辯解。


    事實上,他們就是存了挾法逼宮的意思。此事若成,一可以攬權,二可以震懾宗室,三可以除掉楊炯,沒有不做的道理。


    燕國公呂胤平微笑著走出朝班,聲若洪鍾:“皮大人切勿隨意扣帽,本國公久未上朝,對律法或有生疏。然基本之理,本國公還是知道一些。


    治訟斷案,鮮有殃及報案人之例。那楊炯可稱報案卻無涉案,本國公實不明諸位為何緊揪其不放。吾等當下所論,乃是五皇子連殺六人之罪責,依《大華律》,當如何論處?”


    李漟暗罵一聲老狐狸,現在誰不知道這兩件事就是一件事,若逼迫官家殺子,記錄史書,千古汙名再難洗脫。顯然是他們還不知道李沛穢亂後宮之事,看來李瀧還是有些分寸。


    燕國公呂胤平如此說,存的就是逼皇殺子的心思,全為楊炯說話,哪個皇帝能忍受如此脅迫弄權。


    現在好像陷入了一個死局,李沛死則楊炯先死,太子黨和世家明顯是存了借機攬權,逼殺楊炯的心思。


    李漟掃了一眼閉目養神的趙國公陳群,這個最懂皇帝心思的老臣如今閉目養神,對朝臣所言充耳不聞,莫非有什麽深意?再看右相王宗暉,低著頭擺弄手指,事不關己的樣子不用多言。


    “燕國公久未上朝,今一朝至,便高談國家律法,真乃公忠體國呐!


    本宮心有疑惑,燕國公既言不通國法,然大中祥符年間,你子呂祈安強納母喪期間雲氏女為妾,遭雲姑娘斷其手指,彼時為何非要定雲姑娘謀殺親夫之惡逆死罪?莫非不知母喪期間嫁娶無效?抑或是燕國公實乃深諳律法之精妙?”


    李漟言辭冷冽,絲毫不給這燕國公留一絲情麵。


    在所有大華國公中,李漟最是鄙夷燕國公。


    昔年,呂胤平還隻是個叫呂三的馬夫,投靠父皇牽馬墜蹬,若非以死忠侍奉父皇,且於沙場替父皇擋了一箭,當個參軍都難。


    此人於戰事,勝數寥寥,運氣卻奇佳。


    就是他率先衝入前梁皇城,縱容士卒殘殺淫辱前梁公主。因此之故,趙國公屢斥其為畜生無智,壞了趙國公借前梁宗室維穩朝局的謀劃。由是,前梁宗室臨死反撲,大華軍隊屢吃悶虧。


    如今開國多年,不時就會從犄角旮旯冒出個自稱前梁皇族宗室的人,扯旗造反,但凡有點文化,寫個檄文必言及此事。


    燕國公也知道自己名聲不好,這麽多年漸漸退出朝堂,做起了富家翁來,今日上朝弄言,無非是存了奪利構陷之心。


    “公主何故辱臣!臣當年為陛下牽馬墜蹬,身中數矢!難道為自己兒子計也被說是弄權亂法嗎?”燕國公呂胤平高聲怒吼,悲憤之色溢於言表。


    李漟冷笑,就這點功勞,每次都拿來言說,果然是個挾恩圖報的小人。


    “都給朕閉嘴!”皇帝冷喝一聲,製止了還要說話的李漟。


    “今日朝會,議題唯一,諸臣議楊炯狂悖無禮,乖張悖綱之罪!”


    朝臣聽皇帝所言,一頭霧水。


    昨夜特詔,頒行全國,我們還議什麽?不是都定了楊炯狂悖無禮,乖張悖綱的罪了嗎?什麽意思,皇帝到底是想殺還是不想殺?


    就在眾臣疑惑之際,咚!咚!咚!的鼓聲傳至皇城內外,場中人無不麵露驚色。


    趙國公睜開雙眼,高聲道:“速去將敲擊登聞鼓的女子帶來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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