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聲慘呼陡然劃破清晨的寧靜,在前軍大營中悠悠回響。


    營中士兵早已司空見慣,不以為意。


    初時,眾人驚聞此聲,尚滿心好奇,皆揣測楊將軍與潘家女在山梁上究竟所為何事,竟鬧出這般大的動靜。後得知他二人是在走身練拳,便也失了八卦興致。


    想那楊將軍,素有長安探花郎之名號,瞧著便是個文弱書生模樣。他那身子骨,經這般長久折騰,未散架已屬萬幸,叫上幾聲,又有何奇?實非什麽稀罕事。


    潘簡若也是無語,沒好氣道:“你一個大男人,這點痛都受不了?天天鬼哭狼嚎的叫給誰聽?”


    “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要不你來試試?”楊炯翻了個白眼叫屈道。


    潘簡若凝眉,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幾分,冷聲道:“我從小到大,每日晨功不輟,拉個筋就疼這樣,你再叫!再叫我堵上你的嘴!”


    楊炯無語,知道她這人向來說到做到,於是咬緊牙關,強忍疼痛,再不發一聲。


    楊炯這幾日下來,沒少領教潘簡若的手段,這姑娘看著端莊嫻靜,實則就是個腹黑心黑手黑腳黑的‘黑妹’,端莊嫻靜全是騙人的鬼話。


    這人也不知道怎麽的,時不時的就要逗弄自己幾下。


    自己老老實實的走樁運氣,潘簡若冷不丁就會給你來上一腳,看你倒地,笑著來上一句‘打拳不遛腿,終歸是個冒失鬼’。


    你在那認真打拳,她上來就是一腳,直踹腰身,見你躲開,便是暴風驟雨般的衝拳進攻,搞得楊炯疲於應付,狼狽不堪,直到把自己打趴下她才停手,末了還來上一句‘腰如蛇行步賽粘,周身運動走螺旋,還得練!’


    除此之外,時不時就夾槍帶棒的給楊炯展身拉筋開龍脊,你要是敢叫,她可從來不二話,必然是用更大的力道伺候,嘴上還不忘教導‘武人拉筋莫怕疼,筋開氣順力自生。’


    楊炯這幾日別的沒怎麽學會,順口溜倒是學了一大堆,真是令人唏噓不已。


    潘簡若見筋拉得差不多了,站起身道:“你已經練了幾日《六幺拳》,今日我來給你喂拳!”


    楊炯跳腳,高聲反駁:“哪是什麽幾日,三天,就三天!你別亂講!”


    “三天還不夠?我練《六幺拳》的時候,一天就敢和我爹衝拳!”


    楊炯翻了個白眼,心中不免有些打鼓,潘簡若什麽水平?我什麽水平?在她麵前,讓我雙手雙腳都不一定能打過她,想到此處,楊炯心虛道:“真的是喂拳?我食量小,吃不了很多!”


    潘簡若秀眉微蹙,暗道他哪來這麽多怪話。不和他磨牙,美眸中閃過一絲淩厲,玉手成拳,裹挾著勁風,直接一拳轟向楊炯。


    這一拳勢如破竹,剛猛非凡,赫然是六幺拳中的霓裳崩字拳,其勢之猛,拳風之烈,仿佛能撕裂周圍的空氣一般。


    楊炯見此,知道今天是躲不過去了,心中暗罵,怎麽都是挨打,老子就不信那個邪,我就算是泥捏的,你打了我,我也要沾你一手泥。


    思忖至此,楊炯一咬牙,迅速施展出六幺拳第三式 “劍器舞”。


    隻見他開肩展背,雙腳如踏七星,體內氣息湧動,全身力量匯聚於拳。一拳擊出,猶如利劍出鞘,直奔潘簡若的左胸而去。身姿矯健非常,拳勢剛猛中帶著幾分靈動,顯然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潘簡若暗自點頭,心中不禁對楊炯多了幾分讚賞。


    早就聽說楊炯在長安以詩才聞名,沒想到在武學一道上竟也頗具天賦。短短三天時間,他的拳形已打得像模像樣,氣息運行雖稍有遲滯,但大體上並無差錯。


    在這初次對戰中,他便能避實就虛,憑借著《六幺拳》中的妙風步,巧妙地閃躲自己的攻擊,並且還能迅速做出動作反擊,這份對戰的果敢和機智實屬難得。


    要知道,很多初次習武的人,一旦麵對高手,往往未戰先怯,如此種下心魔,今後縱使練得再久,遇到比他厲害的高手,必然也是處處受製的下場,難有太大成就。


    念及於此,潘簡若身形如燕,原地穿花轉身,橫掃腿如秋風掃落葉,裹風挾嘯,左衝拳如猛虎出洞,氣勢洶洶,直奔楊炯的麵門而去。


    這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奔如雷霆,快如閃電。


    楊炯眉頭緊皺,眼神閃過一絲狠厲。


    氣息走轉全身,凝神注目,先是翻身後仰倒地,如鷂子翻身般躲開她迅猛一拳,瞬間拉開與潘簡若的距離。隨後氣走龍脊,全身蓄力,猛地進步衝拳。


    見潘簡若側頭閃躲,楊炯順勢鞭拳擊頸,接著轉身擺拳,連續日字衝拳,如疾風驟雨般攻向潘簡若的頭部。其拳法變幻莫測,招式之間銜接流暢,顯然是對《六幺拳》有了一定的領悟和運用能力。


    潘簡若見狀,秀眉再次凝起,心中不禁對楊炯的應變能力感到驚訝。她憑借身法左右閃躲,暗自思忖,這楊炯怎麽突然變招和自己來硬的?難道是瞧不起自己這個先生?


    意達於此,心中一冷,暗道:“哼,跟我比硬,那就看看咱倆誰更硬。”


    潘簡若六幺拳妙風步走得爐火純青,瞅準楊炯出拳的空當,右拳如閃電般崩出,直接打在了楊炯的左肩膀之上。


    不給楊炯絲毫反應的機會,她右臂如靈蛇般纏住楊炯的左手,交叉手捆臂,牢牢製住楊炯雙手,嘴角泛起一絲嗤笑,說道:“和你先生比狠?不知道我外家功夫在長安可是難逢敵手嗎?”


    楊炯咬牙冷目,如今雙手被製,左肩膀不時傳來一陣酥麻脹痛之感。他心中暗讚,不愧是潘家天驕,實力果真強勁。


    能走這幾招,還是她有意放水的結果,就她剛剛走的那幾步六幺身法,看得楊炯目瞪口呆,竟然突生紅爐點雪之感,恍然大悟,驚歎還能這麽走?難怪她說《六幺拳》相比練,思更重要。


    如今一看,顯然是經驗之談。


    來不及多想,楊炯腳上動作不停,左腳迅速踩向潘簡若的右腳,見她扯身閃躲,直接一個變線踢,中線提膝瞬間變為高段掃腿,踢向她脖頸。見潘簡若翻身閃躲,楊炯前撩踢欺身上前,側踹封住她翻轉路徑,然後就是一套日字衝拳。


    “這是我教你的《六幺拳》?”


    潘簡若見楊炯腿法如此詭譎多變,《六幺拳》的劍器舞與這獨特的腿法相結合,竟還真有那麽點排山倒海的氣勢,不禁驚奇出聲。


    楊炯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心中暗自叫苦,這女人實在是滑不溜手。


    自己硬功軟功全用上了,甚至還將太極拳、太極蹬踹都巧妙地融進了《六幺拳》中,可還是連她的衣袂都碰不到,真是惱人至極。


    “先生不是說了嗎?學無先後,達者為先!我要是傻嗬嗬的隻打《六幺拳》,還不得被你欺負死?”


    楊炯嘴上調笑,手上動作卻不停,一個飛身躍步蓄力砸拳打向她天靈。


    潘簡若冷哼一聲:“想不被我欺負,你下輩子吧!”


    說罷,潘簡若體內氣息湧動,全身力量繃於一處,腳踏六幺妙風步,身姿如旋風般旋轉,躲開楊炯砸向天靈的一拳。


    開龍脊,走肩提,一拳帶著磅礴之力直轟楊炯麵門。緊接著,便是連續的日字衝拳,如雨點般密集,不時上下擺掃腿,攻勢淩厲非常,打得楊炯連連後退,毫無招架之力。


    “不是說喂拳嗎?你這叫單方麵毆打!” 楊炯氣得跳腳大罵,憋屈至極。


    “嗬!功夫,一橫一豎。輸的,躺下!站著的才有資格說話!” 潘簡若霸氣回應,絲毫不在意楊炯的抱怨。


    楊炯深吸一口氣,一個左正蹬加一個右鞭腿,迅速拉開與潘簡若的距離,大聲叫嚷:“滿嘴順口溜!你怎麽不去考科舉呀?”


    潘簡若不想聽他胡扯,看了眼日頭,也覺得差不多試出了楊炯的斤兩。於是再不留手,施展趟泥步快速近身,妙風步如鬼魅般遊走轉身,一個左刺拳直打楊炯眼眶。


    楊炯慌忙後仰閃躲,可他萬萬沒想到,潘簡若好像早有預料,瞬間變拳為掌,龍脊展背,氣走全身,一招六幺拳霄月崩掌直接打在了楊炯的肚子上。


    楊炯隻覺一股大力襲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飛去,重重地摔倒在地。


    楊炯慘叫一聲爬坐起身,高聲喊停:“停停停!年輕人不講武德,偷襲!欺負我一個剛學武功的小書生!”


    “別嚎啦!要不是給你喂拳,第一招我就能把你打趴下!”


    “我大意了!沒有閃開你的暗掌!”楊炯對自己剛才的表現懊惱不已。


    潘簡若懶得看他那作怪表情,冷哼一聲:“趕緊起來,跟我走!”


    楊炯起身,疑惑的看著她:“有事?”


    潘簡若也不說話,直接朝自己的營帳走去。


    楊炯不疑有他,緊隨她而去,到了她的營帳,見她坐在正中,支起來一個鐵炙子,不時從一隻還流血的小鹿身上割下幾片肉,自顧自烤了起來。


    “你在哪整的鹿肉?”


    潘簡若示意他坐下,手上的動作不停,平靜道:“早上打的!”


    楊炯皺眉:“潘簡若!你瘋了,附近敵情這麽複雜,你怎麽敢去打什麽獵?要是被西夏遊騎兵發現包圍,出了什麽事,我怎麽跟你爹交代?”


    “給你吃的!”


    “啊?”


    “你平時吃的那點軍糧,根本就不夠你練武消耗!得額外補充。我第一次做師傅,沒什麽經驗,想起來此事都已經到了北地。今早有時間,運氣還算不錯,碰見了一頭小鹿,你有口福了!”潘簡若展顏一笑,繼續烤著鹿肉。


    楊炯愣愣的看著她的笑顏,數次欲言又止,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他還奇怪,往日最愛幹淨的她怎麽今日風塵仆仆的跑來教拳,靴子上塵土密布,額頭上更是香汗淋漓。當時還以為她是早到先做了晨功,沒想到是去給自己打獵去了。


    這附近山梁密布,少有森林,想要撞見一隻鹿哪有她說得那麽容易。估計是很早就起床準備,甚至有可能一晚上都沒睡。一路上不但要躲避西夏遊騎兵,還要時刻搜索獵物,其中的艱辛估計隻有她自己才知道。


    楊炯自詡哄女人的手段無人能及,可對上這個傻姑娘,一時間竟然大腦一片空白。什麽詩詞歌賦,什麽甜言蜜語,搜腸刮肚硬是想不出一句。


    “給!嚐嚐!”潘簡若夾起一片烤好的鹿脯,遞給楊炯。


    楊炯接過,動作僵硬的塞到嘴裏,頓時被燙得齜牙咧嘴,呼哧帶喘。


    “小心燙!”潘簡若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又給他夾了一片鹿脯。


    楊炯長歎一聲,認真道:“簡若不是我家妻,為何炙鹿暗傳音。”


    潘簡若聞得此言,不禁微微一愣。想當初遇到那鹿時,隻覺是運氣使然,又怎會思量其他,早把唯有家妻才能炙鹿的傳統拋諸腦後。


    此刻見對方如此直白地詢問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慌亂,忙道:“炙鹿自是有原因,你又何必多疑心。家中習武多吃食,年年由我炙鹿麑。習武行軍要專心,不想前程你想釵裙!”


    楊炯沉默,呢喃一句:“我從此再難食鹿麑!”


    一時間,帳中陷入了尷尬旖旎的氣氛之中。


    潘簡若一片一片的夾鹿脯,楊炯一片一片的往嘴裏送。


    炙子下的木柴劈啪,炙子上的鹿肉滋滋,氣氛更顯謇謇。


    “呀!”潘簡若驚叫一聲,率先打破了這尷尬氣氛。


    “怎麽了?”


    潘簡若慌忙放下筷子,轉身拿出一碗鹿血,遞給楊炯:“喝了!”


    楊炯無語,推脫道:“簡若,我又不是蚊蚋,喝什麽血呀!”


    “鹿血,大補虛損,扶陽補陰,益營氣。”


    潘簡若不由分說的端著鹿血走到楊炯麵前,看他言語推脫,作勢就要強灌。


    “簡若,你聽我說!鹿血中隻有少量的蛋白質和氨基酸,都沒鹿肉來得滋補。扶陽補陰更是無稽之談,喝生鹿血很可能把髒東西一起喝進去!”


    潘簡若翻了個白眼,什麽蛋白質氨基酸,自己聽都沒聽說過。隻當他胡謅騙自己,我就是這麽過來的,有沒有用我能不知道嗎?


    念及於此,直接捏開楊炯的下巴,將一碗鹿血灌了進去。


    “簡……噸噸噸………若……噸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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