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撩人,雪也停了,昏暗的廊道裏隻剩下了刺骨的寒風。


    許酥端坐在位上隨意動幾下筷子,聽著周毅佯裝謀士一般同裴敬軒聊著朝堂上的幾個趣事,讓周嘉寧幾次笑出了聲來。


    裴敬軒眼睛一直看著許酥,不由的問道:“許姑娘這性子......頗冷啊。”


    許酥點點頭,“竟是不知,舅舅同殿下如此交好。”


    裴敬軒前傾著身子,用公筷夾了一塊肥肉放入許酥的骨碟上,“有肉不吃?怎麽光吃菜葉去了,偌大的盛樂府,還怕被你一個嬌女子吃窮不成?”


    他在暗示自己同周毅之間是他在吃肉的關係,許酥放下筷子,有些嫌棄。


    周毅又豈能聽不出,隻能嗬嗬笑著,讓許酥多吃點肉,嘴裏說著她太瘦了的話。


    裴敬軒見許酥還是這樣冷,有些不耐,她這般久都沒有給自己一個笑臉,這欲擒故縱的手段也用的太過了吧。


    他喜歡女子有點小心思,可小心思太多了,可就不討喜了。


    許酥捧起手邊的瓷杯,不鹹不淡的抿了一口,也不急著回話。


    反正她就拖著,拖到裴敬軒沒耐心離開,拖到裴屹拿著紅封和回帖過來。


    *


    與此同時,盛樂府門口落了一頂墨色的軟轎。


    府門口的小廝搓著兩臂,腦袋湊在一起,開心的說著許酥今日發糖的事。


    “你為何這樣多?”


    “嘁,瓊珠姐姐見我做事伶俐多發了幾顆,何況,我晚上一顆沒吃哩。”


    “小姐真好,糖果子這樣的稀罕物,咱們做下人的哪裏吃的起。”


    “去去去,拿開你的髒手,我改明兒向夫人討了假,要留給我小妹的。”


    裴屹循聲望去,他穿著一身墨色的狐裘,腿上依舊搭了一條雪白的毛毯,聽了幾句,便看向身旁的玄夜。


    玄夜弓著身子,聽他說話:“去,給本王把他們手裏的糖都收回來。”


    玄夜不疑有他,隻當是裴屹想吃糖了,畢竟這是個喝茶水都要添糖的主兒。


    他冷著臉,往他們手裏塞了幾錠銀子,“寧遠王買了。”


    玄夜衣兜裏拖著糖果子,跪在裴屹的麵前,隻見他拿過一方帕子,將那些糖果子包了起來,沉聲吩咐:“進府。”


    小廝攔不住他們,何況,這是天大的貴人,他們有幾條命攔得住,嘴裏說幾句做個樣子,便將人放了進去。


    隨後,便撒開腿一個勁兒的往前廳跑。


    玄夜目光一冷,腰間的劍直直的落在那小廝的麵前,嚇得他臉色比地上的白雪更要白上幾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不敢說話。


    裴屹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一手把玩著帕子裏的硬糖,一手捏著紅封回帖,姿態慵懶,路過那小廝,微微抬眼冷笑一聲,隨即又將眼睛閉上。


    嚇得那小廝當場癟嘴就要哭出聲來。


    寧遠王方才看他一眼是什麽意思啊?


    他不會要殺了他吧?


    不不不......聽說死在他手上的就沒有一刀了斷的,不是剝皮就是抽筋。


    老爺和夫人肯定不會管他的死活的。


    對,還有小姐,小姐今日賞了糖的,小姐日後還要當太子妃,肯定能救救他......


    *


    裴敬軒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耐心都花在了許酥的身上。


    他親眼看著麵前的妙人兒端起一杯清茶,小口小口的抿。


    他以為她喝完這杯茶總該同他多說幾句話了,卻又見她用帕子拿起一塊芙蓉糕點一點一點的咬。


    裴敬軒氣死了。


    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敢這樣對他,給他冷臉。


    周毅在邊上嘴裏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可裴敬軒腦子一熱站起身來就要往許酥那邊走去。


    他娘的,這張嘴、喝茶、吃糕點、樣樣都行,就是不能同他說兩句好話是吧!


    紅封周毅也收了,回帖周毅也收了!


    他過來不過是希望她心底願意嫁進東宮,兩家人麵子上還好看些,還有就是他倒是想看看周毅那狗東西,將這女人吹的天花亂墜,實在讓他好奇罷了!


    若知她如此不識好歹,他明兒個就一頂軟轎,用白布堵了她的嘴,迎她入了東宮。


    管什麽禮不禮節的,總歸父皇自己也沒多少禮節。


    裴敬軒滿臉怒氣,一手握上許酥吃著糕點的小臂,用力將人從矮位上拉起來,連帶著桌上的瓷杯都倒落下來,摔的七零八碎。


    “孤就沒見過你這樣不識好歹的女人,明日、你就同孤進東宮去!”


    等她進了東宮,有的是法子磨她,最好讓她這張冷冰冰的臉上布滿淚痕,可憐兮兮的看他。


    想到這,裴敬軒的小腹又開始隱隱有了感覺,他臉上更加興奮。


    指不定,這女人真能治好他!


    許酥沒好氣的甩開他的手,小步退開,“殿下逾矩了,還有,民女不知為何要進東宮?”


    裴敬軒冷哼一聲,“太後不是下旨叫你嫁了?你舅舅求了東宮的回帖,孤也準了,你裝什麽?”


    你來我往的事,有什麽好裝的!


    許酥眨著眼睛,似不可思議那般看了看周毅,眼裏都蓄起了淚花,泣不成聲:“舅舅,你、你怎能如此?竟瞞著我同太子做這樣的事,婚嫁之事,連一句都未曾過問我。”


    周毅哪能知道許酥會這般不顧及自己的名聲,男子還在場便直愣愣的將這種話說了出來。


    何況,她說的什麽鬼話,他同太子做什麽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約,你收了太子的紅封,你也是同意的,你!你太不像話了!”


    周毅堆砌著滿臉的褶子安撫著裴敬軒,“殿下務氣,她自小便被小人寵慣了,殿下的紅封,她是收下了的!”


    許酥半咬著唇,聲音又軟又糯,不知道多委屈,“我沒有啊......”


    李羅慧和周嘉寧也坐不住了都站了出來說她,一邊又同裴敬軒解釋。


    許酥低垂著腦袋,帕子捂著嘴,輕輕搖著頭,眼淚要掉不掉的。


    她心裏算著時間,差不多再過一下,她就直接佯裝抽噎不上氣來,然後說點什麽跑回她院子裏去。


    讓周毅自己去應付去吧,她來的路上讓瓊珠去找賬房要了賬本,此刻她應當是要到了。


    許酥悄悄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她的事還多著呢。


    裴敬軒看著她那張絕美的臉,眼角還掛著一絲晶瑩,像是著了魔一樣,有些心疼,也更加心軟。


    原是誤會了她。


    他方才拉她的力道還挺大的。


    他握拳放在嘴邊咳了幾聲,近乎貪戀的看著許酥的臉,哭起來是這樣好看,嗬......去了東宮,他一定想法子叫她日日哭給他看。


    “沒有就算了,孤今夜回去再寫一封,你可要好好收著!明日孤便叫人將你接回東宮!”


    裴敬軒的聲音剛落下,另一道低磁的聲音隨之響起:“嘖,皇兄,先來後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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