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蘇哈眼冒怒火回頭望去。隻見對麵山梁上不知何時來了一隊車馬,大約二、三十人,還有五、六十匹馬,幾輛馬車。不過,有一輛馬車很奇怪,上麵滿是白幡黑幛,好像是靈車。他們停在黃土梁上,有好些個手持大刀、弓箭的精壯小夥下到了黃土溝裏,檢查了馬匹,可那馬的脖子被摔斷了,隻得放棄。


    查羅和蘇哈趕緊給阿爾斯楞處理箭傷。阿爾斯楞疼痛難忍,可是抵不住行囊裏散發出的香味。打開一看,竟然是幾張煎餅,還有半壺高粱老酒。幾個人喜不自禁,趕緊分食。一邊還望著溝裏,眼睜睜地看著那幾個小夥子奮力將落馬者拖上了對麵黃土梁上。


    渾身是泥的落馬者一上去,車隊裏就有幾個人和他對望半天,突然叫道:


    “這不是立邦堂族長嶽清的長孫、舉人公子嶽保嗎?”


    立邦堂是雲城嶽家的庶族旁支。嶽清是立邦堂的族長,嶽保是嶽清的長孫。嶽保的父親嶽酉早已病故,是寡母將他撫養長大。


    當然,此刻大家還不知道,嶽保已經改名,叫做嶽嘉。


    嶽嘉,自然是當朝大公主永嘉公主杜琴親賜的美名!


    嶽嘉今年二十有五,生的姿容綺麗,身材頎偉,文質彬彬,瀟灑風流。他十五歲中秀才,二十歲中舉人,可謂是雲城嶽家庶族旁支中的佼佼者!


    因此,十年前他剛中秀才,定襄大糧商華熹就將嫡女下嫁與他,而且也有了一兒一女兩個孩子。


    華氏是個大度之人,在兩次懷孕期間,還給他納了兩房小妾。


    雖然是庶族旁支,可嶽嘉卻深得嫡支嫡係當家人嶽開的高看。五年前,中了舉人後,他受嶽開保舉,意氣風發地去了京城,還被舉薦到淑妃駕前,進入國子監讀書,意圖來年的春闈中一舉奪魁。


    然而,自命不凡、一路春風的他竟然榜上無名!這讓他感到挫敗,深受打擊!


    轉眼三年過去。去年,他再次參加科考。他鉚著勁想一舉奪魁,不免做了些蠅營狗苟之事。結果因為夾帶作弊被趕出考場,並被黜落所有功名,永世不得科考!


    嶽嘉不敢回鄉告知對他充滿希望,又無比自豪的祖父、寡母、妻子以及嶽父等人實情,隻能在京城四處遊蕩,胡亂度日。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際,機緣巧合中,他在淑妃的宮宴上認識了大公主,即永嘉公主杜琴,以及大駙馬隋恩。


    當天晚上,他在藥物的作用下,色欲熏心、膽大包天地居然跟大公主發生了關係!


    他萬分震驚!萬民敬仰、清純美麗、雍容華貴、端莊溫婉的大公主杜琴,風度瀟灑、芝蘭玉樹的大駙馬隋恩,這對被譽為天作之合的神仙眷侶居然是如此的肮髒齷齪、卑鄙下流!


    接下來就是無盡的羞恥、悲憤、仇恨和驚恐。他在大公主和大駙馬的淫威下惶惶不可終日,最後是屈服、沉淪,繼而陶醉、沉迷,最終竟是樂此不疲!


    他很快發現,他必須守節,而大公主和大駙馬卻可以濫情!他們身邊像他嶽保這樣的人還不少!比如號稱永嘉公主石榴裙下第一武相公的蔣嘉!


    大公主和大駙馬對他們的要求就是,漂亮、瀟灑、聽話、活兒得勁,做他們身後的隱形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不過一年功夫,他已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與其說他深愛永嘉公主杜琴,不如說,他更愛這種頹廢靡爛的生活,更愛由此帶來的富貴和權勢!因此,他爭風吃醋,發狂嫉妒,甚至心狠手辣,失去理智。比如,他耍弄手腕,栽贓構陷,先後把永嘉公主杜琴和駙馬隋恩最器重的葉嘉、平嘉都踩了下去,最終改頭換麵,成為了永嘉公主石榴裙下第一文相公嶽嘉!


    短短一年時間,他手裏沾血,愈發陰險狡詐,詭計多端。


    這次,他爭得了為永嘉公主、駙馬隋恩立功的機會!


    話說昨日午時,在查彪、查順堂兄弟帶著六百多衛兵前往飛狐陘北口去殲滅高家滿門時,他吩咐兩個書童在軍營裏等候好消息,自己則獨自逛起了蔚州城,然後到蔚州聞名遐邇的九福酒樓去獨享八大碗。不料這酒樓浪得虛名,虎皮丸子非虎皮,銀絲肚兒無銀絲,渾煎雞太小,雜燴塊子太大,總之一無是處!跟老板囉嗦半天,他就是緊咬一句話,訛詐?想都別想!典型的棺材瓢子伸手,死了都不忘要錢!


    他十分生氣,怒而題詩板壁,立等著查彪、查順收拾了高家,再來給他助威,收拾九福。可是,大約申時末,忽然聽得南城門外人喊馬嘶,依稀還聽到有人驚天動地地高呼:“奉命討逆,捉拿反賊!”、“殺進蔚州,生擒嶽嘉!”嚇得他趕緊尿遁。臨走時,還搶走了隔桌客人的一摞煎餅,一壺高粱老酒。出了九福酒樓的大門,還搶了一個迎麵而來的商隊的一匹空載的白馬,打馬飛奔出了西城……


    因是逃犯,他自然也得離開大道,專走人跡罕見的山間小道!這也是洪珅、袁飛和高禮等人沒有尋找到他丁點蛛絲馬跡的原因!


    雖然嶽嘉是雲城人,但他每次進京或回雲城,都是好馬好車,鏢師護衛,何曾這麽辛苦地去避開大道走山道?所以,迷路是必然的!


    好不容易鑽出大山,好巧不巧,又碰上了北狄豺狼,也遇到了嶽氏家族的救命恩人。


    死裏逃生的嶽嘉渾身發軟,被嶽固親自扶上了馬匹,並小心伺候。雖然嶽保是庶族旁支,但他畢竟是舉人公子;可他嶽固和手下這些護衛,雖然也姓嶽,不過卻是家生子,或者是買回來的奴才秧子。


    驚魂未定又疑竇重生的嶽保對嶽固道:“你們怎麽知道他們是北狄豺狼?”


    嶽固道:“回公子,我們是在過飛狐陘時認識的!他們砍了我們嶽家十幾個護衛!嶽深眼尖,看見他們在溝裏殺人奪馬!我們自然要出手報仇!”


    飛狐陘?嶽保心裏一動,試探地問道:“你們什麽時候過的飛狐陘?”


    “昨天!”想到在飛狐陘丟了人頭的十二少嶽宕,嶽固頓時心灰意冷,心有餘悸,“昨日飛狐陘幾場大戰,死傷無數。我們十二少嶽宕也被殺害,凶手還是校尉韓雲,他率領了八百隋家軍……”


    嶽保的腦瓜子頓時成了個蜂窩,嗡嗡直響。他這才發現,車隊裏,有一輛拉著棺材的大車!


    同時,他的心也格外失落。大公主和大駙馬不相信蔣嘉,特地派他作為暗線來蔚州調兵,滅高家滿門。可原來,大公主和大駙馬同樣也不相信他,竟然還派了韓雲校尉來圍剿高家!


    可有一件事情讓他想不通。韓雲校尉率領的八百隋家軍,那可是叱吒疆場、百戰百勝的虎狼之師!而查彪、查順的六百多鐵騎,在北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兩路人馬,一千五百兒郎,怎麽就讓人殺得片甲不留,一潰千裏?


    他提出疑問,卻無人作答。這越發引起了他的好奇。


    最後,嶽固字斟句酌地說道:“事關機密,恕我不能多言,隻能告訴公子一句話,新任雲城總兵的正二品驃騎大將軍、正二品威遠侯爺蘇瑞尚的前鋒也好巧不巧地過飛狐陘……”


    嶽保差點栽下馬來。


    之後,無論嶽保怎麽旁敲側擊,始終無人透露半字!


    嶽家車隊和北狄豺狼隔著一條溝壑,相向行走在兩道山梁上。溝壑時寬時窄,山梁之間的距離也時遠時近。最近時,彼此仿佛能夠聽到呼吸和心跳!


    北狄豺狼萬分眼紅對方的財產,但也懼怕他們人多勢眾和刀槍弓箭!


    嶽保麻著膽子打量著對麵的四人兩馬。倏忽間,他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花了。有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臉色蒼白、五官扭曲、全身被綁縛在前麵騎馬者身上的那個人十分眼熟,很像是大公主、大駙馬的裙下之臣,也是自己的競爭者!不過,那人臉上刺著“死”、“囚”又是怎麽回事?


    嶽保使勁搖頭,想把這個奇怪的念頭甩出腦袋。


    突然,他想到一個至關重要的事情:蔣嘉到了淶源,肯定要過飛狐陘!難道說,他和北狄人攪和在一起了?


    嶽保趕緊抬頭向對麵黃土山梁張望。然而,這幾個北狄人終於敵不過嶽家護衛的憤怒仇恨和刀槍弓箭的壓迫,灰溜溜地下了山梁,不見了!


    下了山梁過溝壑,再上山梁過溝壑。如此反複幾次,這幫北狄豺狼終於遁身於崇山峻嶺之中。這就是六棱山。


    大約酉時正刻,車隊終於到達六棱山下的望狐口驛站。太陽即將落山,眾人也長籲一口氣,總算可以洗去塵土,吃點熱飯,睡個好覺了。


    然而,就在距離驛站大約兩裏之遙時,發現驛站大門處忽然由裏往外出來六個漢子。他們騎著大馬,護著一輛暗紫紅帷馬車向西而去。


    嶽保驚訝道:“奇怪,太陽就要落山,這些人不住驛站,竟然還往前走!”


    “興許是要趕到前麵三十裏的沙窩驛站吧?”嶽固道,“這個馬車的暗紫紅帷,顏色真醜,好像是冬天的凍瘡!”


    大家紛紛讚同,可不就是凍瘡一樣的顏色嗎?可見,大家對這輛馬車的印象是多麽深刻!


    進了驛站,住了房間,他們又要水要飯。


    嶽固吃了一大海碗羊肉燴麵,然後脫光衣服,跳進浴盆洗澡。


    這時,有人叩門道:“大伯,侄兒有要事稟報!”


    嶽固聽出,那是自己的遠房侄兒,小名叫大眼睛的嶽深。也是他手下五個護衛之一。大眼睛,就是“千裏眼”的意思。之前,就是他發現了溝壑中處於死地的嶽保以及北狄豺狼。


    “大伯,很重要的事情,是關於縣主的。”


    嶽固一驚,趕緊跨出浴盆,匆忙裹上衣服,打開了房門。


    “大伯,侄兒發現那輛暗紫紅帷馬車的護衛有些眼熟。後來向驛站的驛丞打聽,其中兩個正是那袒胸露背、亂發虯髯的護衛!”大眼睛嶽深壓低嗓門道,“那不正是縣主懸賞的……”


    “哪位縣主?她懸賞誰?”嶽保突然冒了出來,站在大眼睛的後麵大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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