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這個表情,夏武帝心裏才痛快了一些,淡淡道:“你不要多心,孤不是要奪你的權。”


    “這江山是孤的江山,以後也會是你的,隻是你還太年輕氣盛,需要好好磨煉,如若不然,這次也不會在皇宮內還遭遇了這麽危險的埋伏。”


    他拍了拍夏凜梟的肩膀,斂起戾氣,又恢複了慈父的樣子:“等你的身體好一些,嶺北依舊是你引以為傲的戰場,孤依然對你百般信任,時時對你委以重任,將你培養成合格的接班人。”


    這樣的大餅,這麽多年夏凜梟聽過無數遍,早就麻木了。


    “父皇一心為兒臣著想,兒臣銘記於心。”他淡淡頷首,並未泄露多餘的情緒,隻是眼角眉梢依舊難以掩飾內心的不滿和憋屈。


    “行了,趕緊回府好好養著吧。”夏武帝滿意地看著他眼底的憤懣又不敢發作,這才命人送夏凜梟出去,“相府那邊,孤會派人多加安撫。外頭的流言,孤也會派人處理的。你就安生在府裏麵壁思過,別再控製不住自己了。”


    “兒臣遵命。”夏凜梟搖著輪椅離開。


    走遠之後,他眉眼間的憤憤不平才陡然消失,化作一片無邊無際的漠然。


    男人眼底始終波瀾不驚,並未因為剛剛的博弈動過半分異樣情緒。


    “王爺,安知行來信了。”


    墨鶴不動聲色地走到夏凜梟身後推著輪椅,“說陛下派去的督軍一到嶺北,就立刻帶著人以巡視七城的名義,上下安插自己的人手,還打著一些莫須有的名頭,處置了一批對王爺忠心耿耿的老人。”


    皇帝這一舉動,無非是要告訴夏凜梟和嶺北所有人——這天下是他的天下,不是夏凜梟的天下。


    那些權力他能給,就隨時能收回來。


    他始終穩穩地掌控著夏凜梟。


    如果夏凜梟非要當個不聽話的兒子,以後還有大家夥好看的。


    “看來,蕭楚上一次在中秋夜宴上風頭太過,引起了陛下的猜疑和忌憚,這就忍不住出手給你和嶺北一個嚴厲的警告了。”想到蕭楚那些不聽話的囂張行徑,墨鶴就頭疼,還忍不住埋怨起來。


    “蕭楚這個人實在太不受控製了,三言兩語就毀了王爺這麽多年的韜光養晦,讓皇帝將矛頭對準了嶺北。”


    出乎意料的,夏凜梟卻並未生氣:“就算沒有蕭楚,夏謹言這一次發難,必然會翻出嶺北叛亂和豢養盜匪一事……”


    “就憑這一點,皇帝手裏的那把刀遲早會落在嶺北。蕭楚的行為,不過是給了他更加光明正大的理由罷了。”


    他眼底閃過一抹冰冷的暗湧:“那場爆炸,查出來什麽端倪了嗎?”


    “並未。”墨鶴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未央殿的方向,“王爺放心,事發後,屬下一直派人盯著未央殿,從始至終並未有半點異樣,枯井那邊也摧毀得很徹底,查不出密道的痕跡。”


    “繼續查,看看這一次爆炸和刺殺,究竟是誰幹的。”夏凜梟冷聲道,“嶺北那邊,讓安知行和手底下的人保持靜默,先任由那幫人折騰。隻要不傷及根本,盡管陪他們玩玩。”


    “眼下,我們要做的就是隱藏實力,韜光養晦,讓對手繼續囂張狂妄下去,我們才有反擊的機會。”


    這也是他剛剛賣力表演的根本原因——必須讓夏武帝重新放下戒備,以為自己還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才會放鬆警惕。


    “是,屬下遵命。”墨鶴看著神色凜冽的夏凜梟,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心神大定。


    轉念一想,他意識到不對勁,“昨晚的刺殺,八成是三皇子和劉家幹的,難道王爺覺得哪裏不對勁嗎?”


    夏凜梟沉思片刻,眼底閃過一抹陰沉之色,麵上卻微微搖頭:“我不要‘覺得’,我要‘證據’。”


    看著兩人離開,暗處一道神秘的身影匆匆回到大殿之內,向夏武帝匯報道:“陛下,王爺帶著墨鶴直接回府了,並沒有去未央殿,神色間也沒有什麽異樣。”


    隱衛猶豫片刻,低頭道:“不過,墨鶴和王爺的內力都很高,屬下不敢跟得太近,沒有聽清楚他們說了什麽。”


    “這不怪你。”夏武帝擺擺手,淡淡道,“派高手繼續盯著戰王府,盯緊了夏凜梟的一舉一動,尤其是他和嶺北、相府的來往。一旦有異樣,立刻來匯報。”


    待隱衛離開,夏武帝思忖片刻,突然看向新上任的太監總管:“你覺得,夏凜梟方才為何要求孤給他和蘇淮寧賜婚?”


    “陛下,老奴惶恐。”李太監雖不如前任太監總管伺候皇帝的時間長,可也是從夏武帝自皇子時就跟在府裏伺候的。


    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他心裏有一杆秤。


    “這王爺心裏在想什麽,老奴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怎麽知道?”


    李太監見皇帝麵露不悅,知道一味打太極是過不去這一關,便適當地說:“隻不過,王爺年少氣盛,宮裏也時常流傳著王爺和相府嫡女的風花雪月,老奴偶爾聽過一些。”


    夏武帝眯了眯眼睛:“你個老東西,在宮裏這麽些年,就看出來這些?”


    “老奴愚笨。”李太監連忙跪倒在地,“還請陛下指點。”


    “蘇相貴為百官之首,一向持身中立,不管是從前大皇子得寵,還是之前三皇子得勢,相府始終對孤忠心耿耿,從不站隊。”夏武帝冷冷道,“可是人總有弱點,蘇相膝下無子,最寵的就是蘇淮寧這個女兒。”


    “不管誰做了他的女婿,這蘇相總要向著自家人的,一旦蘇淮寧為以後的太子誕下嫡長子,那蘇相和蘇府的未來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他冷笑一聲,仿佛拿捏了膝下兒子的所有小心思一般:“蘇相的金龜婿,就連皇子也是求之不得的。”


    李太監嚇了一跳:“陛下的意思,王爺這個時候跟相府嫡女鬧出流言是有意為之,方才冒險請求賜婚,也是為了跟相府聯姻?”


    頓了頓,他疑惑不解道:“可是王爺若是有意如此,不該藏著掖著嗎?怎麽還敢光明正大地說出來?”


    “那是因為他自信——那孩子以為自己在嶺北多年,翅膀硬了,如今三皇子也關了禁閉,朝野之上一時也沒有人能跟他抗衡,所以他就敢跟孤提要求了。”


    夏武帝眼底閃過濃濃的不悅之色,轉而諷刺道,“孤故意問他怎麽處理,就是想看看他的態度,然後再給他當頭棒喝,讓他看清楚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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