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雲:昔在邈邈之宇宙間,曾有一小世界,名曰天地間。自混沌初開,形貌莫辨,始末亦忘。


    其夢中自見荒涼孤寂,空洞無生,萬古如斯,不覺寒心,驚覺汗下。噫!天地間呼曰:“皆醒矣,我欲新我!”


    應聲四起:“諾!諾!”


    於是乎天變其色,斑斕交錯;閃電裂空,蒼穹破碎;大地震蕩,轟隆作響;山川聳立,江河奔湧;鳥獸爭鳴,萬物競自由。


    瞬息之間,青天不複寂靜,大地不再孤獨,山川河流不獨寂寞。


    天地間張目審視,見萬象欣欣向榮,生機盎然,美不勝收,反複欣賞,沉醉其中,自語曰:“善!甚善!甚善矣!”遂沉湎於斯,昏昏欲睡。


    然彼美景之下,別有一番景象:爭奪殺戮,疾病饑餓,困難危機,生死相搏。有山穀名絕望,因群峰環繞,荊棘叢生,殺機四伏,故得其名。


    穀中又有一地,名遺忘之角落,生存於此者,終被世人遺忘。而此角落中有一生靈,雖弱小卑微,卻頑強生存,名曰“人生”。


    彼於遺忘角落,朝不保夕,困境求生,恐慌度日。卑微弱小,孤獨無助,每日苟且;然機敏狡詐,頑強殘忍,或許唯此,方能在絕境煎熬。


    此時之人生,茹毛飲血,同野獸無異。自誕生之日起,生命賦予求生之權,珍惜此權,未曾放棄。或因生命本能,或因未知未來,無暇他顧。


    忽發長歎,仰望蒼穹,最惡之黑夜將至焉。


    於是乎,孤苦無依之人生,仰觀蒼穹,發長歎一聲。最厭惡之黑夜將至,其為凶險與殺機之舞台也。人生無奈屈膝,撫摸己影,言曰:“隨我行,令汝受苦矣。”影微微晃動,似作答。


    然於此時,人生嗅得風中血腥之氣,耳聞草叢細碎之聲,目見遠處模糊之身影,速斷危險正潛行而至。如暗夜凶獸,無聲無息,常出其不意,使人防不勝防。


    人生機智,不稍遲疑,瞬即抽身而走。雖暫時脫險,但流浪之身,須於黑夜降臨前,覓得一藏身之所。然而,運途多舛,直至黑暗籠罩遺忘之角,人生奔波未得所願。


    黑暗既已滲透每一隅,危機與殺機歡舞狂歌,咆哮之聲震天。疲憊之人生,逼於無奈,權且蜷縮於幽暗潮濕之洞中避難。此非洞也,實乃略寬之大石縫耳。人生雖惡此地,惟迫於形勢,不得不暫棲於此。


    然而,尚未安神,饑餓如饕餮惡狼,循氣息而來。饑餓,常遊弋四方,碧眼閃爍,尋蹤索跡,逐步蠶食生靈之精髓。


    “哈哈,人生哉,今番欲逃往何方?”饑餓邊笑邊侵蝕人生之力。


    人生大驚失色,麵對困厄,惟有任饑餓折磨。漸感心慌力竭,腹中咕嚕作響。“嘖嘖,此聲何其美妙!”饑餓聞聲更添喜色。


    “吾恐難熬此長夜矣!”人生悔矣!悔無儲備食物,縱有野果數枚,亦或有益。


    禍害接踵而至,嚴寒如巡夜吸血蝠,亦尋至饑腸轆轆之人。一陣寒風襲人,寒冷至。寒冷,能凝固時光之存在也。


    “嗟夫,人生哉,吾感謝爾之餘溫,賜予吾無盡慰藉!哈哈!”寒冷嘲笑不已,以冰冷之手,撫摸人生之體,不斷吸取其體溫。


    人生心灰意冷,無力抗拒,隻得蜷縮更緊,任由摧殘。


    “吾真無法熬過此漫長之夜矣!”人生又悔矣!悔無收集幹草,縱有枯樹洞可避風寒,亦或勝此。


    “祈爾等寬恕吾此一回,但一回足矣!”人生不甘心就此折磨至死,哀求饑餓與寒冷饒命。


    吾等,矜悲釋我斯須矣!一逝足矣。人生,誌不欲為折磨所困,至死不已,妄圖以哀求,望饑寒之苦能舍己。


    “寒哉,其言何謂也?”


    “耳無所聞矣!人生乎,汝其更揚聲而呼矣!哈哈哈!”


    然,所得唯饑寒之嘲與弄耳。饑寒交迫,人生顫栗,目擊昏黑,感舉世皆冰,無一縷之溫存。於是,人生已臨盡命之涯。


    “豈遂舍命,棄生乎?”


    適值此時,人生忽念及昔躺高樹,啖野果之鮮甜,沐日之和暖。細思極恐,遺乎細微。是以,人生覺身不複先前之苦矣。煎熬中,人生恍若有所悟,似握救命之稻草,力憶生平罕有之美好。


    然,記憶終枯。記憶枯,想象乃興。想象,追憶中所無之美。


    “非但有食無窮,溫暖無盡,且強橫至被遺忘之隅,乃至絕望之穀中橫行無忌,自由逍遙。”


    然,無論想象何其美,終不勝現實之殘酷。時移,人生意智漸昏,耳畔若有死歌隱然。


    “天地間之物啊!無論善與惡!無論偉與賤!無論智與愚!莫能生離此囚籠!掙紮無益!一切皆成過往!死,乃汝等終極之歸!”


    聽此歌聲,人生心悸動。“嘚,嘚嘚!”牙齒不禁嘚嘚作響,身體亦失控製,劇顫抽搐。


    大恐矣!


    此大恐,似早已植於人生骨髓,亦似早已侵肌膚。人生之所以恐懼死,以其常睹死潛匿暗影,靜觀眾生。且,必於某刻某時,猝然降臨,偷襲,收割生命。


    此乃人生畏死之由也。


    然,來者非死,乃死之使者——絕望。絕望麵冷,一身死氣,速逼人生。


    見此,饑寒即阻人生前。語絕望曰:“絕望乎,勿擾我樂!”


    “哼!建於苦上之樂耶?”言畢,絕望無視饑寒之阻,直撲人生。


    此時此刻,本遭饑寒逼迫之人生,頓感萬念俱灰,生無可戀。饑寒於心灰意懶之人生,又何足道哉?


    刹那間,絕望之人生如墜虛空,跌入深淵,幽深不見底。墜落,頭下腳上!無力之感,錯落之感,恐慌難名,無人願再曆。


    墜落之際,人生一生種種,閃映目前。閃現,複閃現!快若轉瞬,然真實無比。


    絕望麵冷曰:“愚夫人生啊!天地間有希望眾,汝若有絲毫之望,我亦懶理矣。”


    “誠然。然,希望為何物,又在何處耶?”墜中人生自語。


    隨人生之音落,一束金光霍然照入幽暗潮濕之洞中,覆於人生之軀。此乃,晨曦之首光矣!斯光,染人生之蓬散長發,醃臢之身,瞬息成金。人生與斯光觸之際,自覺亦於無底深淵脫離。意識重歸。


    艱難抬首,撐目簾望光所來之方。心曰:“原來,此乃希望矣!”新日真重啟矣!希望,猶如新生之旭日,全身散發光芒,生機勃勃。


    “吾可得汝乎?願為吾希望可好?”希望似聞人生內心之呼喚,攜溫暖與光明,向人生步步逼近。自此,人生遂得一屬於己之希望。人生得希望後,希望亦展其力。釋溫暖與光明於人生。


    “速觀,速觀哉,人生得希望矣!”饑餓與寒冷見此,驚訝張口。蓋因,希望非人皆得。


    “哼!幸之人生哉,幸不常佑爾!勿忘,此乃絕望山穀!吾等有期!”絕望見此,冷哼一聲,失望轉身,沒於此地。


    “啊!此希望竟散發溫暖!幸之人生哉,待嚴冬降世,暴風吹天,冰河封地,吾再來觀爾!”寒冷雖不甘,亦隻得遠去人生。


    “幸之人生哉,爾暫得一希望,豈萬事大吉。勿忘,吾猶在此矣!”饑餓見絕望與寒冷先後離去,瞻前顧後,底氣不足,恐嚇人生。此時之人生,饑寒之言皆不入耳。


    “有一希望,甚善!”人生漸抬麵龐,細感希望帶來之明亮與溫度,心升強烈求生欲。他無視饑寒,向希望來方,徐徐爬行。不知何時,人生終出陰暗濕洞。


    “人生哉,爾莫喜過望,吾不遠行,記爾矣!”饑餓見此,狠言一句,暫放人生。


    待人生少力,方在希望攙扶中,足撐地緩立,直身而起。直立之人生感今昔之己,宛若兩人。他雖不解直立之意義,然甚喜此感。其後影,亦隨之愈拉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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